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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似一切如常,他也依然在規矩禮教之內,唯一的變化就是那些講究已在他和邵北之外。陸晨霜就著邵北的手一借力,鎮定地坐回了身:“我沒事。”“你……”邵北嘴唇煞白,神色驚疑不定了許久,待鬧清這是虛驚一場后額上已沁出了冷汗。他緩緩地松開手:“請你,千萬慎言。”陸晨霜:“你知我要說什么?”邵北痛苦地看著他:“……知道了。”陸晨霜好生稀奇:“你還知道昆侖山訓?”昆侖山訓刻在石碑上,碑就立在入山處,不是秘密。不過那上面的條條框框都是千年之前祖師爺刻下的,用的是古文不說,有些字跡還風化得難辨真容,許多人來過昆侖多次也未必知道上頭密密麻麻寫的是什么。“我當然知道。當年……反正,我很早就知道了。昆侖山訓最后一則,凡心未了受三十六道天雷劈死xue之罰,后又有注解,六根不凈者處事偏私,手中之劍不能一視同仁為天下蒼生而執,枉承昆侖劍訣,是以懲罰也比勾結jian佞妖邪、欺師滅祖尤甚,”邵北呼了一口氣,低聲道,“雖言之有理,但……這責罰實在太重了。”他說的“當年”,應當就是宋衍河上昆侖解流光封印的時候。陸晨霜不難想象,一個小孩兒眼睛里能存多少眼淚?小邵北肯定哭一陣兒歇一陣兒,歇著歇著想起來了就再哭一會兒。四處白雪茫茫,又沒人敢跟他搭話,只有一塊山訓石碑在他面前立著,他想不看都不行。那時他認識的字可能沒多少,但看得多了,記下了,回來后慢慢識字也就明白了。現在想想,小東西雖氣人,可是也挺招人疼。盡管此地的山風不可與昆侖風雪同日而語,但風刮起來也不是假的。陸晨霜捏著邵北肩頭搓了一把,只能摸出來至多兩三層衣裳:“你在這兒坐多久了,冷不冷?”邵北搖頭:“十一年前,我就是從此處跳下去的。流光來得比我落得還快,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接住了我,再醒來時我就在師父懷里了。只要想起師父和你,我不冷。”十余年彈指而過,當年的無量算是陸晨霜初涉江湖最開始的地方,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但他從前卻沒想過,這個對他意義非凡的地方原來還有另一個人在這十年間反復地念及、提起,在同一片天穹之下各自難忘。遙望無量廣場的方向,陸晨霜依稀記起當年的宋衍河。不知道是邵北將他二人相提并論的緣故還是為了點兒別的什么,他此時覺得若是遲早要上“天高地厚”這一課,宋衍河對他還算是手下留情了的。陸晨霜道:“我救過很多人。”邵北溫雅頷首:“是,天下蒼生全仰仗你了。”“……”這話連陸晨霜都難為情了,“這么說就有些過了。”邵北認真地看著他,輕聲說道:“一點兒也沒過。”“好罷。”陸晨霜心說今日吹就吹了,這山頭如此空曠,對面的山頭也不是住人的地方,底下的南澗更是鮮有人至,他們兩個就算在這兒把天吹出個窟窿來也礙不著其他人。“我救過很多人,有人奉禮答謝,也有人不識好歹。這奉上謝禮的人不計其數,我根本記不過來,不知好歹的人我也懶得再見他。時日一久,那些人都面容模糊,教我記不清了。最后算下來,唯有一個恩將仇報的小娃娃差點兒害慘了我,我可記住他了。”說著,陸晨霜將手覆在邵北手上。邵北握住他的手,兩指在他手心和手背輕輕揉動,揉過了一個個指節,似乎打算以一寸一寸挨個撫慰的方式道歉,用無聲的繾綣。“流光那時已跟了我將近十年。有段時間我曾想,遲早我要為它報仇。”陸晨霜道,“可報仇總得有劍才行,而我一看流光像塊黑鐵一樣躺在那里,我就沒心情找人清算了。我又想,只要流光能醒,我就既往不咎。后來流光真的醒了,我權當為它積德,將此事放下,從此無量山派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兩不相干。誰料隔著這么遠,我竟然在云浮又見到你,那天我想,真是天助我也,你若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你就完了,我新仇舊賬一起清算。”邵北道:“我看出來了。你一邊說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小事一樁無需言謝,一邊盯著我,快把我看出個窟窿。若不是那日我非追黑風不可,在你面前我已不敢擅動,唯恐荒郊野嶺被你打了,也沒人來救我。”邵北說得真假參半,陸晨霜一笑:“栽贓陷害。至少那一天,我絕對沒有要打你。”他還記得那情景。他當日確實多看了邵北幾眼,但絕不是在考慮打他哪里為好,而是好奇這個“宋仙人的關門弟子”,好奇到叫他駐足站在那師兄弟三人身邊,忘了回程。自從宋衍河飛升之后,當年他收邵北為徒時那番“自然天地法”云云的噱頭已經很少有人提及,可是對陸晨霜這個年紀的人而言,那是他們年少時聽過最令人咋舌的牛皮。故事里的人長大了,教他怎么能不多看幾眼?那天他看到的卻是一個狼狽不堪的掌門弟子,像落架的鳳凰,任人擺布,氣若游絲,堪稱人間慘劇。陸晨霜又道:“后來你又那么識相,我更下不去手。”“我……”邵北一頓,解釋道,“我那不叫‘識相’。”這樣輕聲細氣的小聲嘀咕,像拿了一根鵝毛似的,撓得陸晨霜耳朵癢癢的。“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一望著你,心里就有一個聲音在說‘相見恨晚’。”再說下去,陸晨霜愈發說不出口了,聲音一輕再輕,輕到嘴唇抵在邵北耳邊,“夜里若是沒跟你說上一會兒話,早上醒來若是沒見你,我就覺得缺了些什么……”“好了。”邵北捏捏他的手,“別往下說了。”“你又沒傷天沒害理的,怎么不可以說?”陸晨霜很是不悅,“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就沒想過我是怎么想的?我的心情如何?還是說,你原本的打算就是一直這么不明不白下去?高興了逗逗我,等我來跟你討個明白時你再叫我說‘別說了’?”邵北并指朝天為誓:“我絕無此意。”說完他又xiele氣,“我以為,維持原狀是最好的,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什么辦法?”陸晨霜不解,“你要想什么辦法?”“誰人能吃得消天雷?我不知怎么才能讓你免于受罰。”邵北的一呼一吸都是愁緒縷縷,“在此之前,還請慎言。”陸晨霜恍然大悟——聆訓臺的存在并非人人皆知,這就像誰家教訓兒子用的是藤條還是鞭子不會拿出來給外人看一樣,是家務事,沒有明文刻在石碑上。他啞然失笑:“不說出口就免罰了嗎?”邵北有些遲疑,抿著唇低頭思忖,拿不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