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之前在水池中還要再打，明夷沒忍住罵了句粗話，聲音明亮清澈，明顯是女子所發(fā)出。

    他手下意識的停了一下，明夷便趁此機(jī)會揍了他一拳頭。

    “是爾先動手。”對面的少年冷漠說道。

    眉目五官在夜色和火光的映襯下，比白日里多了三分妖異和陰鷙。

    “屋舍無人，卻有人寒冷冬日中躲藏在樹冠里，我自然會懷疑爾心懷不軌。”明夷說道，神色同樣也很冷漠。

    “此乃我家，我自然想如何便如何。”少年說道。

    明夷被噎了一下，揮揮手說道“罷了，先前我敲響房門，為何你不應(yīng)答？”

    自然是因?yàn)椴还苡惺裁词拢紱]興趣……

    “有何事？”少年微微不耐煩的說道。

    “今天白日初見時，我看見你手上拿的一團(tuán)東西。”明夷說著在手中比劃了一下，“雪白之極，像白兔的絨毛或柳絮，我想知道它因何而來。”

    少年在聽見她說“雪白之極”的形容此時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隨后恢復(fù)正常。

    “為何打聽那物？”少年反問道。

    “好奇。”明夷微微一笑，拿出早就編好的理由說道“我曾在古書上說那種植物名喚“棉花”，可以用來織布和縫衣，保暖遠(yuǎn)勝皮毛和稻草蘆葦，今日一見，便想知道它身上在哪里？”

    作為一個男子，他對這些縫衣織布半點(diǎn)興趣都沒有，平淡的說道“我不知道，亦是從他人手上得到那團(tuán)“棉花”。”

    “從誰手上？”明夷追問道。

    “春申君。”少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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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春申君黃歇何許人也？

    麾下門客三千，是與齊國孟嘗君、趙國平原君、魏國信陵君齊名的人物。

    年少時便一手扶持當(dāng)今楚王從秦國質(zhì)子到登上王位，深得楚王信任，被加封宰相、令尹等多個官位，當(dāng)年秦國圍攻邯鄲時，也曾派軍與信陵君聯(lián)手出兵，隔年又滅掉魯國，因此名揚(yáng)諸侯。

    “宋玉先生與春申君交好？”明夷問道，不然怎么能從春申君手上得到這團(tuán)棉花。

    白發(fā)少年抬頭盯著明夷幾秒，冷笑著說道“我阿父宋玉就是因他在楚王面前進(jìn)讒言而罷官。”

    “那你如何能從春申君手上得到棉花？”明夷奇道。

    “春申君喜愛奇花異草，他手下的門客為了討好他而建造“清臺”，收集和廣植天下名花奇葩，引地下溫泉水灌溉，即便冬日也能花開。”白發(fā)少年解釋道“春申君得此臺后大為喜愛，常常在那里宴請賓客，楚國世人皆相效仿，重金種植，仆僮為求財(cái)，偶爾私下也會從清臺中拿出一些販賣，流傳楚國各地，我的那團(tuán)“棉花”便是如此而已。”

    這么說還是有機(jī)可乘。

    明夷的長眉微微蹙起，思考著怎樣才能收購到棉花的種子。

    “敢問那個販賣棉花的仆役是誰？能否再聯(lián)系上？”明夷問道。

    “不能，那次我只是偶然才買到。”少年說道。

    “再向你打聽一件事，你可知純鈞劍？”明夷問道。

    少年沉默一陣，兩人中間，炭火帶來的光朦朧不清，明夷不知道他是怎樣的神色。

    “……歐治子大師鑄造的傳世之劍，自然知曉，爾問這個做什么？”少年問道。

    “我是劍客，問劍很正常。”明夷說著微微一笑，“如果能得知寶劍下落再好不過。”

    又是一個想得到純鈞劍的人，少年聽完后諷刺的一聲輕笑。

    “爾如向別人打聽，恐怕恐怕什么也不會知道。”少年說著懶洋洋向后一靠，攤手說道“巧了，爾是在問我。”

    這是真的知道純鈞劍下落了？

    明夷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微微急切的說道“你若能相告寶劍下落，我必竭力報(bào)答。”

    “純鈞劍本來在屈大夫手中，他被流放后，整個屈氏一族一蹶不振，流落在楚國各地、家財(cái)四散，劍也淪落到了……”少年說著惡意一笑，眼中滿是看好戲的光彩，“……春申君手中。”

    ——又是春申君。

    “多謝告知。”明夷拱手說道，然后站起來打算起身離開。

    少年叫住了她，“你已問完，我還尚未提問。”

    “你想知曉何事？”明夷回頭問道。

    名喚“阿淵”的少年卻微微低頭，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明夷等了幾秒，又重復(fù)道“你想知曉何事？”

    “華夏之地鐘靈毓秀，能人輩出，可有醫(yī)術(shù)高明，能治我這種……疾病之醫(yī)者。”少年低聲說道。

    最后幾個字含糊不清，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

    明夷頓了頓，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

    窗外北風(fēng)呼嘯著刮過木欞和樹枝，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不大的房舍內(nèi)，地上火盆中的木炭已經(jīng)燒過最旺盛的時刻，只留下零星暗紅色的光。

    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知識洗禮的她知道，白化病是一種家族遺傳性疾病，這種病并非于簡單的細(xì)菌感染或外傷，而是與生俱來的基因畸變，根本無法治愈。

    在這個時代生活十多年的她也可以猜到，蒙昧無知的人們敬畏天地，相信這世間有鬼神，特別是最為敬畏山川鬼神、尊崇楚巫的楚國人會怎樣對待一個白化病人。

    明夷即不忍心打破他的希望，又不想撒謊，免得讓他將來更加失望。

    “……我不知曉，如有機(jī)會會幫你打聽一二。”明夷斟酌些著語言說道“聽聞楚地巫者的巫術(shù)神妙奇異，也許……”

    不知這句話又哪里激怒了他，少年突然站起來，那雙紅眼睛兇狠的像是要打她一樣。

    “既然不知，就速速離開！”少年指著門口，大聲說道“出去！”

    雖然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也知道不宜再多說話。

    明夷默然幾秒，拿起放在一旁的狐裘，然后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