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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遨道,“當年司馬氏大軍壓境,先帝料到此關難過,便事先將私庫中的金銀藏到了深山之中。太子妃將此事告知臣,臣赴冀州之時,將金銀取出,以資舉事?!?/br> 我忙問:“這些金銀還剩多少?” 黃遨的神色有些遺憾:“已無剩余。殿下亦知曉冀州大旱,柴米皆貴,每日養兵更是耗資甚巨。雖義軍時常打劫豪富,但大多用以接濟饑民,分攤下去,亦頃刻不見蹤影?!?/br> 我:“……” 他補充道:“不過錢糧之事殿下不必cao心。冀州除了那些豪富,還有許多王侯。臣先前不曾下手,乃是思及這些人養了許多私兵部曲,不欲樹敵過多。如今皇帝既已親征,與這些王侯開戰便是避無可避。打下任何一家,糧倉中的糧秣都足以養上數萬人。冀州四面皆豐沃之地,殿下在冀州站穩了腳跟,可成一方割據之勢,復國亦指日可待。” 我聽完他的豪言壯語,點了點頭,道:“誠如公臺所言,此等宏圖偉業,大有可為。不過我有一事不明。” 黃遨問:“何事?” 我說:“我既是天潢貴胄,當初我母親將我生下之后,卻怎又將我換走?是我天生德行有虧,還是缺了手短了足?” 黃遨:“……” 我繼續道:“再如公臺所言,知道我的人,就算加上太子妃,也不過四人。我既然連那堂堂正正的名分也沒有,又如何擔得那復國的重任?” 黃遨目光一動,還要再說,我打斷道:“還有一事,煩公臺告知。太子妃當年囑咐公臺之時,可曾提過要我來復國?” 黃遨沉默了一下,道:“不曾?!?/br> 我看著他,輕嘆了一口氣。 “那么公臺所言種種,皆與我無干。無論我五歲之前是何人,如今我只姓云,而我的祖父也只有一個,叫云重?!蔽艺f,“多謝公臺告知。公臺恩德,我沒齒難忘,今日就此別過,還望保重。” 說罷,我亦跪下,向他鄭重一拜。 黃遨注視著我,目光不定,終是沒有再多言。 我起身,不再看他,轉身而去。 牢獄外面,仍夜色沉沉。風帶著涼氣,還有些露水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想讓自己清醒些,卻覺得腦子更亂。 守門的軍士正在打瞌睡,見我出來,忙醒神過來,向我行禮。 我沒理會他們,徑自地往外面走去,心好像被什么催促著,迫不及待要離開這個地方。 我回到獄吏的屋子里,將衣服換掉,去掉面上的易容之物。不過這獄吏的屋子緊挨著外頭的街道,我沒有心思再裝扮,只在面上貼了胡子,穿上玄衣,翻墻出去。 街道上仍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我走在路上,舉目四望,忽而覺得空寂而孤獨。 我有些后悔來這里。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我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現在,我連自己究竟從何而來都不太確定了。 腦海中反反復復地浮現起許多事。從我記事以來,與父母的一切,與祖父的一切。有好些細節,我從前從不多想,而現在,它們不再無足輕重。 比如,我記不清我父母的姓名。我只記得他們之間一向以夫妻相稱,而衣冠冢上刻著的名字,都是祖父后來告訴我的。 再比如,無論田莊里的佃戶,還是老家的鄉人,他們雖然見過我的祖母,卻無人見過我的父母。就連云氏的族人,比如我那倒霉的族叔,他們也只是聽過我父親的名字,沒有見過他。按祖父的說法,我父親是在蜀中避亂的時候出生的,返回淮南之后,一直在壽春。鄉人們大多一輩子都守在鄉里,鐘離縣城都難得去一趟,遑論壽春。而祖父性情清冷,慣于獨來獨往,就算是家里的宗祠,也常年托與族人或佃戶打理;就算是我族叔那樣的親戚,他也一向不熱絡,來往寥寥無幾。 故而,我一向覺這些人沒見過我的父親,并不算奇怪。 可是現在…… 我走了一段,望望云里半遮半掩的月光,只覺猶如剛剛做了一場夢。 原來,我想著事情問完了,便尋個無人的去處睡上一宿,第二日再回海鹽去。但是現在,我不知所措。 我并不怨恨祖父。他救了我,并且一直待我很好。就算一直瞞著我的身世,我也知道不過是為了讓我過得輕松一些。 就算知道了那些又如何,你仍然是你。心里一個聲音反復道。 ——為人母者,是否親生總有知覺。侍中直到彌留之際才對她說了實話…… 莫名的,我一直在回想這句話。 記憶里,我父母的那些音容笑貌倏而變得虛幻,想起他們的時候,我卻忍不住去想另一個人。我從沒見過她,她也從沒見過我,但我身上一直戴著她給我的玉珠…… 虛實真假,如夢境交錯,讓我感到茫然而彷徨。 忽然,我聽到身后傳來些許腳步聲,忙躲到附近巷子里。 那是一隊夜巡的軍士,許是困倦得很,走得稀稀拉拉的。經過不遠處的時候,我聽到他們有人在抱怨,說皇帝何時班師回朝,他在這里上上下下都緊張得很,連偷懶都不行。 “莫說圣上,就說那桓都督,難道他在你就好偷懶?做夢吧?!币蝗说?。 “也是?!蹦侨说?,“說來也奇怪,桓都督不是個高門子弟么,聽說還頗有美名,我先前還以為必是個比閨秀還嬌氣的,不想這每日看著奔奔**,比那碼頭的民夫還忙。連夜里也到處走,將官們都不敢去喝酒……” 眾人說著話,漸漸走遠了。我從藏身處的巷子里走出來,看著他們的身影,片刻,轉頭朝城中的遠處望去。 都督府有一座三層的閣樓,在這邊抬眼就能看見。夜空下,那閣樓屋頂映著月光,清淡而柔和。 我推開后窗,潛入公子房中的時候,里面沒有燈火。 “誰?”我的腳才落地,忽而聽到床榻上傳來公子低而警覺的聲音,伴著拔刀出鞘。 我說:“我?!?/br> 說罷,我將蒙著口鼻的布拉下。 未幾,燈臺被點亮。公子穿著寢衣,站在榻前,驚訝地看著我。 “霓生?”他走過來,將我打量,似有些不敢相信,“你怎……” “我想你了。”我不待他說話,上前抱著他,把頭埋進他的懷里。 公子似啼笑皆非,片刻,也抱著我。 “你想我,便自己偷跑了回來,嗯?”他低低道,“那些護衛呢?” “被我甩在了后面。”我說著,忽而抬頭,“你若責備我,我便再也不見你。” 公子露出訝色,片刻,有些無奈,卻笑了起來。 燈光微微動著,那眉眼間光影交錯,俊美而溫柔動人。 “過來?!彼f著,拉過我的手,走到洗漱的架子前,取下巾帕,在水盆中洗了洗,擰干,而后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