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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輕而低沉,“莫再多言。” 我的眼睛停留在他的臉上,片刻,乖乖閉起,享受著他的手指殘留在額頭上的觸感。 倦意再度席卷而來的時候,我心中苦笑,與其徒勞地去糾結些那些有無之事,倒不如珍惜當下,將來回憶時皆是美好,而不至于懊悔遺憾…… 我的身體一向不錯,并不輕易生病。所以每次生起病來,都比別人兇猛些。 比如這場風寒,來勢洶洶,導致我在榻上躺了兩日,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沒有上朝,他一直留在房里陪著我。 說實話,我十分受用。 我每每醒來睜眼,總能看到他。那感覺甚好,心頭又柔軟又甜,飄飄然,像在做夢。如果他可以保持這樣關心我,我希望每個月病一次。 只是待我恢復些理智的時候,我又會感到十二分的不自在。 誰知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又會做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來,比如說夢話啦,磨牙啦,挖鼻啦,放屁啦…… 這不是沒有先例,他上次就曾提過我說了夢話。 我知道我時常會夢些不正經的東西,要是在他面前露了餡……想想就羞恥。 “公子,你為何不去上朝?”我終于忍不住,對公子說。 “自是為了照顧你。”公子道。 我面上一熱,瞅瞅他,卻見那臉上平靜如常。 “那如何使得?”我說,“青玄和別的侍婢也能照顧我,公子還是去上朝吧。” “不去。”公子淡淡道,“我走了,便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 公子看著我,意味深長:“你不是說,我那時生病的時候甚難服侍么?什么病得只剩一把骨頭,踢褥子,挑食。我也想看看服侍病人到底什么樣。” 我:“……” 果然是這樣。 我覺得心里放著人的時候真是奇妙,從前,公子在我面前嫌惡別人用食大聲不雅時,我還一本正經地跟他抬杠,說人雖萬物之靈,亦不過萬物之一,人與牲口一樣有牙有口,為何牲口嚼食出聲無人理會,人卻要受諸多規矩限制,莫非人還不如牲口? “哦?”我強作鎮定,“那公子如今看到什么?” “一只只知道睡的豬。” 我:“……” 見我瞪起眼,公子忽而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神色溫和而自然。 “睡吧。”他低低道,帶著些呢喃般的氣音,莫名的撩人耳畔,“睡醒了便又可好些了。” 那雙眸似盛了水,柔和而溺人。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心又蹦了起來,待我發覺的時候, 我覺得身上好像又發起了燒,從心口一直燒到了額頭,連呼吸也藏著熱,閉上眼睛。 真出息了。 心底恨鐵不成鋼,他這般看著你說話又不是第一次,有甚好慌。 一個聲音在反復念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誘以公子亂以美色,不可上當不可上當…… ☆、第80章 化難 我臥病的時候, 也有別人來看我。 沈沖每日下了朝, 都會過來。不過公子每次都在,待他看過我的病勢之后,公子便問起他東宮中的事, 待得說完, 天色暗下,沈沖讓我好好歇息,便回府去了。 惠風也會來。 當然,我知道她是為了看公子。自從那遇襲之事以后,公子沒有再去淮陰侯府。而惠風本著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的執念, 借探病之虛, 行窺覷公子之實。 “桓公子竟親自照顧你?”當公子離開的時候, 她即刻露出猙獰的表情, 那模樣,仿佛是我已經把公子辦了。 “這豈算得照顧。”我若無其事, “他不過正好無事可做,便來看看我。你也知散騎省那事,事情還未查明,公子便暫且告假。誰知曉那些人要做甚, 雒陽街上人來人往,突然又沖出些瘋子來如何是好。” 惠風神色稍解, 然而對于公子抱我回府的事, 她仍然又羨慕又嫉妒, 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就問我感覺如何, 那目露兇光的模樣, “還能如何。”我無奈:“我那時人事不省,莫說公子,神仙來抱我我也不知。” 惠風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卻又遺憾搖頭:“你怎可真暈過去?那可是桓公子。” 我瞥她:“莫忘了那時還有刺客,你莫非也想去撞一撞?” 惠風哂然:“自是不想。”說罷,卻不善地看著我:“我每每想起來那日浴房里的事便深悔難當,若不是你跑來打擾,我說不定也可中個暑崴個足,讓桓公子抱我回院子。” “我怕公子生病么……”我想起那日的事便覺得耳根發熱。 “霓生,”惠風神色嚴肅而認真,“若桓公子對你有意,你且不可見色忘義。” 我心底一動。 “胡說什么。”我鄙夷地瞥她一眼,故作鎮定。 惠風不依不饒:“這怎是胡說,如果桓公子想納了你,你難道會推拒么?” 這倒是個問題。 “為何不會?”我反問。 惠風一愣,道:“那可是桓公子。” “桓公子又如何。”我說,“我祖父說過,若男子真的喜歡你,必是明媒正娶。若連這也做不到,那必不是真喜歡。” 惠風看著我,神色有些吃驚。 “明媒正娶?”她說,“可……可你是個侍婢。” “侍婢便不可光明正大嫁人么?” “但公子那般人物,定然不可娶一個侍婢。” 雖然這是長久以來我一直明白的,但乍得聽到這話如此肯定地從別人口中出來,心中仍如同蒙上了一層晦暗。 “是啊。”我故作輕松道,“他定然不可,故而我定然也不會答應。” 惠風注視著我,好一會,嘆口氣。 “霓生,”她搖頭,“總是這般留戀過去,我以為不好。” “為何不好?”我問。 “須知人生在世,十有**不如意。”惠風難得認真地說,“想得太多,所求則多。我那邊府中也有幾個良家出身的奴婢,她們就是這般,放不下又得不到,郁郁寡歡,過得甚為辛苦。還不如像我等這些生來就是奴婢的人一般,睜一眼閉一眼,只圖些甜頭,過完此生了事。” 她說得并非全無道理。 我想,如果我生來就是奴婢,不曾有過從前的生活,現在是不是一定會很快樂? 也許…… 我看著惠風,抿了抿唇角,拍拍她的肩頭,沒有多話。 還有一個來看我的人,就是桓瓖。 當然,他面上是來找公子閑聊,聒噪地說個沒完。但眼角卻瞥著我。 我知道他有話說,果然,到了午時,長公主那邊的廚中做了小食,喚公子和桓瓖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