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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道:“不過此番他不曾露面,只將讖言留在了錦囊中。”說罷,他吩咐道,“青玄,再將那讖言念一念。” 青玄應一聲,將一張紙抖開,念道:“慈德不孤必有鄰,憫孝之契猶相因。棋布里閭城方寒,悲風摧柳霜依庭。密林含馀樹存香,遠峰隱半歸頭云。誰知河漢淺且清,展轉思服望明星。” 公子披著衣服從屏風后走出來,問我:“如何?” 他的脖子和胸前剛剛用巾帕擦拭過,還留著水氣和一片暈紅,滿室皆是蘭湯的淡香。 我說:“這詩作得晦澀不通,不知何意。” 青玄道:“我看乃是因為朝廷禁絕讖緯,這位璇璣先生想來也是怕事之人,此番連露面都不敢,寫個讖言也不敢讓人一眼看明白。” 公子聲音仍然興致勃勃:“霓生,你仔細研讀,若有所獲便與我說說。” 我答應下來,從旁邊的架上取來外衣,給公子穿上。 “你怎去了這么久?”他忽然想起了我去□□的事,問我。 我說:“路上泥濘又擁擠,繞了好大一圈路。” “那卷軸送到了?” “送到了。” “秦王如何言語?” “秦王甚是喜愛,讓我謝過公子。說日后得了空閑,再邀公子共賞。”我胡扯道。 公子露出滿意之色。 我給他系著衣帶,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日的事,各種出乎意料。 這讖言來得甚是及時,顯然將秦王也攪糊涂了,對我的興趣沖淡了許多。我提出告辭的時候,他也未多言,擺擺手,放行了。 回桓府的路上,我走了好一會,仍覺得方才猶如做夢。 秦王說的話一直在耳邊反復。 說實話,我很是震驚。 秦王所說的那些云氏過往,皆確有其事。云晁被誅之后,云氏敗落,到祖父時,族人稀少,研習家學的子弟更是寥寥無幾。祖父雖學而有成,但他以史為鑒,認為云氏過往之災,皆因這所謂的家學而起。也是因此,他不再像先人那樣,以輔佐他人的謀士自居,而是轉向讖緯之學,專心偏門。即便如此,祖父行事也一向慎重。他不僅從不讓人知道他的真實名姓,連真實容貌也仔細隱藏,喬裝之法從無疏漏。 據祖父說,就連我的父親,也不知道他就是璇璣先生。 我問他為何。祖父苦笑,說他曾想將我父親帶上路,以承繼此業。但我父親性情過于敦厚,非此路之才,他考慮良久,終是斷了念想。為了不節外生枝,他索性連自己做的事也不說。 此事當是確實,我父母去世隨早,但我依稀記得父親和我說過,祖父一直在外行商,是個商人。后來,祖父回到淮南定居,鄉人只知道他是個在外多年發了家,回鄉養老的的怪老叟,從來無人知曉過往之事。 也是因此,我以為,這秘密會保守到天荒地老。 在第一次見到秦王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他是誰。但我自恃那喬裝之術,且事隔多年,以為必然認不出我來。 不料,此人竟如此孽障,認出了我的玉珠,進而像獵犬一般,順著氣味,幾乎查清了我的底細。 當然,震驚之余,我很快回過神來。他想他的,祖父早已不在,我咬死不認,他也無可奈何。 最讓我在意的,則是他提的條件。 秦王的確是個精明之人,一擊即中要害。說實話,我很是糾結了一會。 但我知曉,世上所謂好處,皆交換所得。比如我侍奉公子,是為了將來的逍遙,我盡心盡力,討好順從。而秦王又是要給我贖身又是要給我家財,就算他說到做到,代價為何? 皇帝對秦王的防備并非全無道理,他并非是個安分守己的人,與他交易,無異與虎謀皮。 退一步說,就算他大慈大悲,讓我到帳下只不過每日端端茶倒倒水,我也不愿意。我要贖身和田產,無非是為了像從前一樣自由自在地過日子,斷然不會為此從一個籠子走到另一個籠子。 想通這層,我渾身釋然,心情也輕松起來。 秦王貴為藩王,而我不過一個小婢,他斷然不會屈尊降貴來糾纏,也不會去跟桓府強要。且秦王必不會在雒陽待太久,說不定過幾日便滾蛋,又是一去數年,再也看不到了呢。 “……誰知河漢淺且清,展轉思服望明星。”正當我神游之時,公子念著這兩句詩,轉頭問我,“霓生,我總覺得這最后兩句似意有所指。你說,所謂明星,可是在暗喻誰人?” 我說:“公子所言有理,但我一時想不出。” 公子頷首,繼續琢磨。 我這話當然是騙他的。 那狗屁不通的文法,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我望望外面的天色,還未到午時,出去一趟仍來得及。 ☆、第21章 白鶴(上) 午膳之后, 公子回房小憩, 我與管事說身體不適, 要出去找個郎中看看, 告了假,從后門離開了桓府。 我疑心秦王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此事,特別留意了一下身后。 桓府在城西貴胄聚集的闔閭門外, 一向無多少閑人,道路靜謐。我繞了幾個路口,確定無人跟梢, 放下心來,徑自往雒陽大市而去。 大市是雒陽最熱鬧的去處, 無論油鹽百事還是異域奇珍,皆可在此處尋得。且不似淮南,須到集日才有商販市集, 這里每日都開市,新鮮玩意源源不斷, 剛到雒陽之時,讓我很是著迷。 大市的街口, 有許多擺攤雜耍的人, 不少行人駐足圍觀,不時跟著喝彩叫好,將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并不走進去, 挨著街口轉而一邊, 走進了慈孝里。 此地不在大市里, 卻也并不安靜。許多商家的貨棧設在此處,還有許多屋舍和客棧,專供來雒陽的游商或旅人租住,甚為混雜。 這幾日將要入秋,吹了北風,太陽不大,也有些涼爽。我在慈孝里坑坑洼洼的路上走了幾丈,沒多久,就望見了前方那棵禿了一半的老柳樹頭。 我掏出那張寫著讖言的紙,青玄抄得工整,從頭行頭字,斜線往下,赫然可見“慈孝里柳樹頭”。 心中嘆氣,這般顯眼的藏頭詩,有經驗的人一看便會知曉。過了這許多年,他還是這般全無心機…… 柳樹頭是慈孝里最有名地界,因為許多去大市雜耍賣藝的戲班聚集在此處。除了舞刀弄棒的,疊人吐火的,還有小童最愛看的耍猴逗鳥藝人,柵欄里關著各色禽獸,遠遠便聞到一股sao臭的味道。 柳樹頭邊上,有一間茶水鋪,我走過去,跟店主人拱拱手,道,“店家,借問一聲,此處的戲班,可有舞鶴的?” “玩鶴?”店主人打量我一眼,笑笑,“有好幾個,不知小郎君府上要尋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