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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再踏入這座氾濫著血光的宮闈了,因為正在當年為景言從金延趕路回京的途上,她聽到了這里發生的那場奪宮驚/變——皇太子闖出幽禁、聯同御林軍弒父奪位,於動亂中登基為皇。文定皇后得知帝君已薨,在含華宮里自縊而亡。那件永鑄在史書中的大事,在議論著的百姓眼中是又一場風云,但對她而言,那是自己的摯親互相殘殺,她在一夜間便痛失了親生父母。她理解景言,更不會猶豫於支持他維護他,但她不能接受他觸及這條底線。他明明承諾過她的,為什么竟然會出爾反爾得這般徹底﹖直到現在,皇城里的空氣中彷佛仍殘存那一晚的血腥味。她抬步跨過月門,門旁那棵槐樹依然在秋末之時滲著清香。“父皇他,是皇兄親自下的手么﹖”尾隨的安慶王平靜地看著她:“是。”“那我母后呢﹖”“皇嫂的確是自盡而死的,景言趕到含華宮的時候已經太遲。”——他知道儀雅是怕了。人說近鄉情怯,她能一路從湘州萬分驚險地重入平京,卻始終是害怕再見景言、怕再見到沾過她父皇鮮血的人。“你既然還沒有原諒你皇兄,怎么又要從金延跋涉千里回來﹖”儀雅沒有說話。——世上千百羈絆,唯國家與血緣最難割舍。安慶王重嘆一聲,對這個流著跟他一樣血統的侄女終是憐惜的:“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心情——在你父皇將我們兄弟逐一剷除的時候。”她內心劇震,嘴唇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你眼中的帝君是一個將你捧若明珠的慈父,你從小在他身邊長大,被他百般恩寵,甚至破格將親王金印賜予你作生辰賀禮——那是因為先帝絕情的一面沒留給你,但卻留給了他的江山百姓。”安慶王仍有印象,這公主兒時如何受帝君和文定皇后的溺愛。他甚至覺得,帝君是將他僅有的親情都給了皇侄女——那是像自己這些被逐一清剿的親王不會有的,亦從不屬于當年被打下天牢、又曾被重兵軟禁的皇太子。“你比你皇兄幸運,至少你還可以在這里糾結怨恨情長,但若他當年不狠心選擇,就要和被帝君拒諸城外的南楚軍同歸于盡。”儀雅似是笑了一笑,充滿苦澀的諷刺。“也正是因為他當年足夠狠心,如今才會落得一個亂臣逆子之名,不是么﹖”安慶王暗自搖頭。他堂堂一介親王,本來就不擅長替自己辯解什么,如今為了另一個比他更加不屑辯解的人,卻不得不破一次例:“景言的確不是善類,更不是一個能為情心軟的人。”他淡淡說道:“但在你恨他之前,至少應該知道你口中的‘亂臣逆子’做了什么。”那天,皇城三衛聞得儀雅從安若然手上闖關回京,還未在震驚中平復,卻見一襲緋衣沖出了紫竹苑,掩臉直奔向承光殿。御林軍見來的是少公主,都紛紛讓出殿門,長守寢殿里的墨蓮華也悄然退了出去。那位狠厲決斷的帝皇就靜靜睡在榻上。長年熬盡了所有心血,即使城外崩天塌地,也再喚不醒這個人了。儀雅縱聲痛哭起來,嗓音獨自在殿里回蕩著。——“世人說他亂臣逆子,卻不知他看著供在宗廟的宮冊上句句誅心,只是笑了一笑,沒有篡改過上面的半個字。”安慶王如是說。“他不在乎史冊上的自己有多不堪,因為他的心思就只剩下南楚而已。你怎么不想一想,你皇兄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在聯軍兵逼下撐起一座孤城兩年﹖他為了能帶兵親征,一直都用太醫院的銷魂丹來強催功力,甚至連白靈飛都瞞過去了,這你又何曾知道﹖”她不知道,但就在看到自己栽的那棵槐樹旁、不知何時竟豎了一個稻草人,她終于徹底知道了。那稻草人做得古怪滑稽,唯獨是頭上戴著禮冠。她一眼認出那紋樣屬于皇太子所有,正是景言廿歲冠禮時受加封的玉冠。當年她看著宗廟的盛大儀式,得知皇族中只有男子才能受冠,年幼而不知天高地厚,一時委屈便在朝官面前說:“皇兄有的我為什么不能有﹖長大后我也一樣要行冠禮﹗”那場冠禮使并不受寵的皇太子更失顏面,只是她早便把這件事忘了。她忍住鼻頭發酸,怔怔望著稻草人上的玉冠良久。她早已過了廿歲生辰——就在皇兄登基的那一年。那年她決絕不再認他,他卻還記得她那時耍性子的戲語。她該早些回來的……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她就只剩下這么一個兄長而已。她忽然便后悔自己任性的這些年日。一直以來,都是她被保護得太好,卻永遠不知道皇兄不動聲色在背后承受了一切。她是不會知道一個從小流落在外、成年后又屢遭打壓的皇子是如何生存的,因為父皇從來不會如此對她,而皇兄卻從來不舍對她說半句怨懟。她眼中所見的,都是景言意氣淩厲、震懾八方的姿態——縱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畫面,她也記得那時他沒有刻下鬢角斑白的模樣,眼皮下也沒有現在濃重的倦黑色。皇兄已經不是以前的皇兄了。他再沒有懾人而耀眼的鋒芒。他原來已經老了,老得太早,早到這些原本不該由他承受。“皇兄,我再不怪你食言了。”淚珠逐顆滴落,她哭著捧起景言比自己厚實許多的手。那雙手因長年習武,十只指頭都布滿了劍繭,貼在她的臉上,扎得她連心尖都疼痛起來。“我不會怪你了……我還等著你主持我的冠禮,皇兄,你快醒來……”——這是她第一次害怕他不再睜開眼。長久以來,所有人眼中的景言是不敗的軍神,一如火翅鳳凰右翼所托著的、那把代表力量和戰爭的寶劍。直到他不堪重負倒下來,在她眼前為多活一刻而掙扎的時候,他們才記起來,他并非天神。諸神已歸寂滅,世上有的不是神祇,只有甘愿像神般獻身信仰和理想的凡人。“這幾天你先在總管府住下,等到一有機會,我立刻讓張立真送你和儀雅走。”“飛哥哥……這已經是你第廿十七次要趕我走了。”小天垮下臉,拽著白靈飛套在前臂的護甲,使勁得像要把他整條手臂都搖下來:“總之我一定要陪你留在平京,你留到什么時候,我就留到什么時候。”“說。”“當初離開忘憂谷,是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可不能拋下我不管。”“接著說。”“你如果真把我趕走,我就告訴全軍說你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唔——”“你是不是太久沒見我,忘了你飛哥哥是什么人﹖”他將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