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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劇毀去。這些年小天不在自己身邊,卻有另一個更好的人陪伴著,是那明如烈凰的皇族少女驅去他的陰霾,替自己看顧著他、分擔了他的經歷與感情。“小飛,我沒有更好的方法請你過來,希望你能理解我。”霜秋時份的冷月,恰如一把待發的彎弓。兩杯水酒在桌上映著月華——正是安若然一邊說、一邊為他倆倒滿的。“師兄。”他終于是換了稱呼,衷心低道一句:“謝謝你。”他知道安若然是留了余地的。小天身上毫發無傷,手上更沒有被長期綑綁的痕跡,這在聯軍里絕非一個被認定作“jian細”的人能有的待遇——正如他現在被安若然用身形隔絕在鄭軍箭鋒之外,也絕非一個敵軍統帥能有的待遇。“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安若然長聲一嘆,親手遞了一杯酒給他,“也許是作為安帥做不到,也許是作為我自己做不到。你我在沙場互拼時不用謝,現在也不必謝我什么。”——他的師弟低眉抿唇,清絕若雪,依然是昔日那副驚艷的容顏。他知道南楚軍統帥外號“單騎修羅”,用兵奇詭、手段狠辣,是聯軍最畏懼的敵人。在九玄劍下喪命的將士,足以層疊堆滿小戈壁,而這玉面修羅卻從不動容,甚至沒在血池中眨過一次眼。可是那些膾炙人口的傳聞,卻始終沒法跟眼前清秀不沾煙火的臉容拼在一起。在他的記憶里,自己師弟始終是不染風霜、不沾紅塵的白衣少年,縱使他已變成自己最難纏的敵手,也縱使現在的他眉目純真、卻早因際遇而長滿尖銳冰冷的刺芒。“師兄,我知道你打算把我留在這里,可是在此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他微微搖頭,白靈飛心下一沉,又再開口:“小天是你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小飛。”他在安若然的輕喚中頓住了。——小天一直坐在他身旁,緊緊握著自己一雙沾滿鮮血的手。這孩子已經知世故、懂人事,明白沒法在這種情景插上嘴,所以即使有滿心不解,也只是沉默看著他們并不平靜的對話。這是他不惜代價也要保護的人。他本來也沒想過能離開古越山。既沒帶兵符在身,他就做好了把命搭在敵營的準備,但如果安若然真要把小天也一并處置,他也只能對安若然拔劍無情。“我沒打算把你留在這里,你求什么我也清楚,我可以答應你。”——這是白靈飛今晚第二次大感意外。“你在光明頂和天引山都曾經出手救我,我在洛陽放過你和景言一次,這剩下的一次人情,今晚不妨就把它還給你。”安若然說得云淡風輕,可是連白靈飛自己都聽得一陣心顫——假如今晚孤身赴會的是師兄,自己又是否真的能坦然放他出平京城﹖“你們何必要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當是敍舊也好、坦誠相對也好,你們真的就不能好好的談一下嗎﹖”一直憋著的小天終于找到機會,急切的看著安若然:“大師兄,你快跟飛哥哥說啊﹗你當年背棄信諾,沒有依在洛陽的約定出兵相助南楚,是因為你有你的苦衷,你快點說啊﹗”白靈飛不由想起在洛北別院里,景言和安若然相約聯手光復幽云故土的一番豪情。他其實也隱約猜得到,安若然當年必定是有苦衷的。不然的話,師兄不須在暗中和阿那環合作之后,又在天津橋上出手截住扶光,使他和景言能夠逃過死劫——扶光在漠北是與他們師父齊名的一代宗師,當時安若然選擇為他豁出去,何嘗不是冒險之舉﹖直到后來他再回江南,才知安若然在那驚動中原的一戰中重傷,於鄭宮被明懷玉照料了整個嚴冬,這才能夠在融雪之時帶兵離開伊洛。“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能有的苦衷,你想必也會知道。”安若然捧著酒杯苦笑道:“我把懷玉從白馬寺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明教種下了‘三段錦’之毒。我倆并無所覺,但毒素一直侵蝕懷玉的元氣,直到那年登基大典之前終于顯發。”白靈飛滿目瞭然——能讓他師兄放棄家國大義的,果然只有明懷玉一人。“我逼不得已背棄和景言的承諾,是因為如果不和明教合作,懷玉便絕無延命之藥。自從戰爭爆發開始,扶光便派煙嵐來時刻監視我一舉一動,也是以防我暗中與你私通,反咬明教一口脫出他們掌控。”安若然說完這番話,便仿佛如釋重負,朝他和小天舒開眉頭。白靈飛沉默不語,只是遠眺著營寨之外,那呼嘯著風沙與廣漠的遠方。這件事雖是他們兩人的恩怨私仇,但又何嘗不是關乎中土之爭﹖自從安若然從伊洛發兵南楚,中原便徹底錯失二百年來最接近統一的時機。戰火將大地每個生靈都卷入其中,如今平京將破,聯軍三國很快會猶如搶食的野獸、把馬蹄能踏到的每寸土地都撕到口里。師兄當年這個決定,背棄的不是他或景言,而是每一個曾經與清平盛世只剩咫尺距離的百姓。——曾經擱在他們中間的嫌隙,那么輕易而舉就解開了。然而解開之后,他們兩個又能如何呢﹖“那不就已經說開了嗎﹖大師兄,飛哥哥那么信你,只要你們重歸于好,兩師兄弟合作聯手,平京千百萬人就能得救了啊﹗”白靈飛的心中,漸漸彌漫上一種深沉的悲哀。他忽然記得當年自己在天引山對安若然的挽留,也記起了安若然那時寫下的離言:若來生有幸,再作同門兄弟,攜劍仗義,流浪天涯——一字一句精雕細琢,鋒利得像把淬煉的刺刀。今生今世,他們已經各自走上了歧路。無論是他、還是安若然,都選擇成全自己的亂世雄心,為他們堅持的理想和未來至死方休。被辜負的這段情義,除了來生再續又還能如何﹖“師兄,與虎謀皮終非良策。若有機會,你還是上一趟西域昆侖山吧,光明頂的神藥宮供奉著初代教王燁珩所著的,總會有能解鄭皇身上之毒的方法。”那么不把天下放在眼內的語氣,使安若然不禁搖頭失笑——他聽得出,那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后以師兄弟之名說的一番衷言了。他突然回憶,自己離谷下山的時候,和白靈飛相約過要一起征戰沙場、平定天下,開拓新的太平盛世。夕陽、西風、棧道;刃劍、白衣、天下……一首凄婉的小調在記憶中悠悠響起,是師弟用笛音送自己下山的。他們都將那時離別的畫面仔細擦好藏起。白靈飛憑它追逐江南經年,織成少年時一個黯然神傷的夢;他也以它支撐自己逐戰立威,造就那個伐遍伊洛無有一敗的傳奇勇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