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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的歷史,眼前眾人爭先恐后叩至額裂,狀喜若狂,恐怕是帝君下旨將國庫盡分予百官,也換不得這般奇特畫面。朝服黑壓壓在雪地叩倒一片,當首的少將銀甲被杖刑生生打碎,全身鮮血都給拿了去染雪。黑和紅的對比極之鮮明,若有神祗在平京皇城上空俯瞰這一幕,亦要感慨這場肅然又瑰麗的盛會。“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在此恭賀陛下迎子回朝﹗”少年起初眸色迷茫,靜靜聽了半晌,才明了傳訊宦官之意。十萬受災流民,終于能幸免一死……那家伙,也終于能出去了。他們一無所恃,卻終于在帝君面前勝了此仗。他展顏笑了,笑得純凈如初雪。下一刻,便頹然帶著血衣,直直倒在霜凍地上。十一月二十六午,被囚三個月的皇太子離開古越山,即時恢復八軍統帥之職,片刻不停、便策騎入城趕至兵部,對方圓三百里的南楚兵連下八道軍令。平京城附近最后一批的二萬精兵,按令一致向城西金華門外集結。酉時,皇太子匆忙從外城重返內宮,不入御書房,卻往少公主的紫竹苑直奔而去。入夜的皇城依稀一片皚白,庭園內,冰柱慘淡掛在松柏葉尖上,整座寢殿異常寧謐安靜。幾月的牢獄折磨使男子雙頰稍陷,卻沒磨走他輪廓的凌厲鋒芒。景言輕吁一口氣,白霧逐圈往外散開。他臉上有罕有的緬懷,將一松一柏都極仔細的撫看,一邊走過鋪雪的庭院,一邊對比此景與回憶中的落差——他在心底里,其實很厭惡這座皇城,甚至連自己的東宮,也只當成一座休歇的冰冷磚房。這個庭院是皇城之內,唯一他忽然便會記念起的地方。他有好幾年沒細心看過這里了。幾年間,曾好奇瞪眼看他的小女孩,已長成風姿絕色的皇族佳人。庭院的栽木給她用心修剪過幾次,依舊保留昔日淡雅,又如主人一般,多添了幾分精巧。空隙陰影間,庭院跟回憶里有許多細微的不同,又似沒甚大變化——霜柱在指尖上消融成雪水,如同歲月往事在他身上慢慢流過,變化得最大的,只有他自己。昔年的皇太子只得虛銜,處處不得帝后歡心,只有庭院里的女孩,會怯生生問他是不是她親兄長,每天在殿門偷望他會否來看她,他們玩一次躲貓貓、她便已高興上半天——只有她毫無機心待他好。他皺眉問她,坐在地上的女孩趁機扔他一身泥巴,明媚天真的笑說:因為你是我親哥哥啊。紫竹苑宮燈零落,一道緋色身影氣吁吁的跑了出來。“皇兄﹗”景言走至門坎前,臉容帶了他獨有的狠厲,少女捂著嘴,一時竟是喜極而泣。她纖指有凍傷的紅痕,倦色甚濃,顯然從中午回到紫竹苑后便沒休息過。景言搖頭輕嘆,抹過她臉上的淚痕,既是疼惜又是好笑:“下一次別泡在雪堆里了,跪雪的滋味可不好受。”儀雅狠狠捶了他幾下,然而看到景言完好無缺站在面前,她喜悅之情多于一切,片刻后止淚搖頭,俏皮的笑著:“沒事的,有許多支持你的文官武將一起跪,何況還有靈飛大哥陪著我呢,你還怕我會出什么事﹖”景言啞然失笑,忽然皺眉:“那家伙在哪﹖”他只知白靈飛為自己跪了幾天御書房,然而舄琊附近幾城的軍情接踵而至,旁人看著、都能見證他連多問一句的時間也欠奉。看這種情勢,那人定是嫌未吃夠苦頭,剛把自己弄出來,便忙著帶兵夜巡了。儀雅黯下眸光,那一剎,皇太子的鎮靜瞬即裂了,“靈飛呢﹖”“靈飛大哥到現在還沒醒轉過來……我瞞著父皇,已經請太醫來過,他是積勞太久,又傷得不輕,需要一段時日才可完全恢復過來。”儀雅示意他先冷靜,領著他跨過門坎,牢牢關緊門扉,再帶他越過屏風往內走。內進燃了十多個香爐,就像嚴冬忽然轉到初夏,熱得披了錦袍的景言額臉沁汗。床頭桌幾上擱了一盤熱水,浸著幾塊染血的棉布。榻上的白靈飛側躺一邊,臉向屏風,睡得極沉。——他臉色比雪還要白,要是聽力差了些、忽略了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呼吸,景言真會以為他死了。“他心切要救流民,又想逼父皇放你出去,便帶著百官跪在御書房整整四日。”儀雅紅了眼角,不忍去看遍體鱗傷的白靈飛,轉向景言哽咽道:“父皇盛怒之下,不斷下旨對他用杖刑。剛回紫竹苑的時候,太醫都差些嚇昏過去,說他……”景言沒有發怒,只是眸中有儀雅都駭得心寒的巨浪,“說什么﹖”“他肋骨全碎了,臟腑也……也傷得很重,”儀雅欲言又止,終于接道:“父皇對他用了上千道杖刑。唯一慶幸的是,靈飛大哥內功深厚,才能險險保住性命。”上千道杖刑……若是再次一級的高手,臟腑不止是“傷得重”,而是會爛成rou泥。萬一安慶王敗退的消息晚半天才到,在床上睡著的人恐怕只能永遠睡下去——在帝君預算之內,本來就是要活生生把他打死﹗“皇兄,你……”“放心,我不會去弒君。”景言嗓音異常平靜,只是因過度的壓抑而微微變了調,“我若要殺他,他就不會還在皇宮內——”“只是從今天開始,我絕不讓他再有半絲傷害靈飛的機會。”儀雅聞言止了語,默默退了出去。景言跪在床首,將白靈飛遮住眉目的劉海撥正過去。少年睫毛微顫,似是感應到一種熟悉卻安全的氣息,眉心舒開了些,卻終是沒有醒來。景言知他又陷于莊園慘劇的夢魘里,欲輕輕拍他穩住那睡夢,卻記起他后背傷得極重,便轉而握上白靈飛的手注輸真氣,助他療傷。劍狂一派修習至陽內功,截然相反的脈氣甫進體內,白靈飛瞬即給灼醒了。全身上下碎了一地,劇痛完全占據了最初的意識。他咬緊牙關熬過去后,卻發現自己的右手,竟然安穩落在另一個人的手里。那一刻,白靈飛反射性便是勾唇笑了。他心下知道,自己上半身可算實際意義上的“碎一地”,除了四年前光明頂一役,他許久沒有這樣碎過了。第一個被打千道杖刑的人、還能半殘不死的躺在這里,這絕對比入京當晚就進天牢的紀錄還要光榮——一切事跡,還得拜他的皇太子殿下所賜。他真是從了一個非同凡響的男人啊,白靈飛沒來由的想。他五指在床上抓得發了白,抑制住了被打碎半身的痛楚,剛有一寸肌膚撐離了床榻,便在景言的厲喝下止住了動作——“還逞強﹗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