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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幕,便似粉飾了鉛華的美人在夜里卸下濃妝。那一剎,在貴族少年的心里,自小對楚都的美好幻想正在逐片碎落。城門已然閉上,天街上萬家燈火、繁囂如夢,若然人想尋個清靜,只好另覓他處。這家小酒館位于平京東市的角落,只得寥寥數桌客人,比天街的大酒鋪冷清不少。——天街的光鮮繁華,只屬于那些官門顯赫,平京城里的寒酸布衣,也就配來這里喝粗酒而已。云靖獨占了正對大街的一桌,獨飲了幾壺。有個不勝酒力的客人拍桌站起,左搖右晃的在店內來回亂走,轉眼又給木板凳絆倒,攤在地上不知所云。云靖也不去多看,苦澀一笑,只專心去喝自己的悶酒。在軍中,他已把閑事莫問的道理領悟透徹——知道皇太子進天牢后,他跟其他士兵一樣,心里都為殿下抱打不平。軍里常有將領私下議論,熱切說著怎么支持太子。最初的幾天,他以為自己并不孤單,何況金延是應龍軍的基地,只要有青原少將在,他們便不會出意外……如今想來,是自己太天真了。安慶王輕易換上了貴族將軍作統領,那些曾表態支持太子的兵將卻都安然無恙——只有自己連貶幾級、調任平京,相等于被流放的罪兵。這便是官場,不是有才干就能得認可的地方。軍里的高級將領無一不是豪門望族之后,在權力爭斗下犧牲的,只會是自己這些背景平凡的小角色……就連與他一樣布衣出身的青原少將,暗地亦早有春日樓作后臺,才可在這次風波全身而退。校場御試扭轉他的命運,他滿懷壯志離開平京赴任,卻給現實狠摑一記耳光,被打回原形黯然歸來。他頹然放下酒壺,又叫小廝換了一瓶新酒。心系天下又如何﹖就連叱咤風云的皇太子,與帝座背后的龐然大物對抗,亦落得失勢被囚……連皇太子都未能戰勝的事物,他孤身一人、又怎可以做到﹖在這個國家里,只能以妥協作終而已。“小筑暫高枕,憂時舊有盟……”云靖愕然抬頭,獨坐墻角的貴氣青年站起身,拿著酒瓶欲要扶桌離去。青年星目微醺,仍有富家公子的風流俊逸之態,他灌了口酒,腳下一絆,便連人帶瓶倒在云靖的酒桌上。那情景,便像一個天上仙人忽從云霄掉下泥沼。云靖微皺劍眉,卻見雙頰酡紅的青年嚷了嚷,貼著桌面低吟——“呼樽來揖客,揮塵坐談兵﹗”云靖心里一震,“是你﹖”貴族青年茫然抬頭,瞇眼盯看他半晌,手在半空虛指搖晃:“你認識我啊……”云靖微微苦笑,當日自己在湘州赴京考試,便曾在城門遇過他。自己盤纏幾已用盡,拿不出銀兩討好城門的士兵,便被截查盤問、諸多為難,幸有他恰巧路過替自己解圍。“公子氣宇不凡,可否賜告姓名﹖”“……我姓云,單名靖。”“原來是云靖公子。”他聲音有若金屬碰玉時的清響,好聽得令人難以忘懷:“人不以富貧論志氣,公子切莫自棄,以你的才情,將來必有一番大業。”那個時候,自己一看便知他是富戶人家的公子哥,衣飾華貴、舉止高雅如蘭,心里不禁自慚形穢——自己穿著破舊,何來有資格與他相視交談﹖后來自己武狀元及第、帶著榮耀離開平京,再次走過天街,腦海便浮現當日他的風姿——下次若在天街相逢,當可抬頭對他說,自己是那天蒙他青睞的志士吧﹖今夕又是一個憂郁難解夜。在最不愿見他的時候,他們反而在偏僻的街角、各自以最落泊的模樣重遇了。命運弄人,大概如此。“我還未說完……”貴族青年很是狼狽,劈手奪了云靖面前的酒杯,直至喝到杯內一滴不凈,才咧嘴笑道:“詩未盡、再來一杯﹗”——他,竟是認不出自己了……云靖心中一酸,似是自言,又似在問他:“要出人頭地,便要有所犧牲……但如要犧牲本心,又該如何選擇﹖”他雖是醉酒,竟是聽到云靖的低語,哈哈笑道:“失掉自己的心,還說什么出人頭地﹗”青年又替云靖斟了滿滿一杯,索性拿酒瓶跟他碰杯對飲。云靖聽他這番酒后狂言,竟是沒有半分反駁余地。貴氣青年盡飲一壺,在其他客人的異樣目光下,往門口高聲朗吟而去——“云護牙簽滿,星含寶劍橫……封侯非我意……但愿、但愿海波平﹗”這兩句狂意縱橫,在他口中吟來,竟有幾分武將豪情。云靖凝注那踏歌而去的身影,良久出神,連酒也忘了喝。——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他自幼勤苦練武,心里藏了叱咤沙場、笑談兵馬的輕狂美夢。那些談笑用兵的畫面,投身軍旅的年輕人,有幾個沒有憧憬過﹖而最后,又有幾個能成就一代名將﹖當日校場上,皇太子的訓示忽爾浮現心頭——“將來在戰場上,兵器可以棄,唯武節絕不能失——望諸君切記,毋忘當日寒暑如一、堅忍習藝之本心。”楚都里,一朝功名可剎那變幻,甚至連權勢霎眼亦可易主。剛毅的嗓音似近實遠,那言者更已非八軍統帥、監國權臣。然而當天南楚皇太子身上、泱泱的武者氣度仍鮮明如初——他曾把隨身佩劍借予自己,只望自己能代表南楚寒士勝下一仗。這份提拔恩情,此生如何能忘﹖作者有話要說:在這里某人不知羞借了戚繼光大人的詩來用了……咳咳。醉酒的公子大家說不定能猜到是誰~這一章出現了整整三對CP,嗯,夏國的兄弟CP是重口味向,大家請有心理準備ORZ小飛的師兄是個很傳奇很有故事的人,跟景言小飛同樣是君臣,這對是帝受,明懷玉華麗地成為小飛(前)情敵了XD嗯,沒錯,最后一對的確是CP,大家不用擔心站錯……(云靖的CP不是小王爺啊喂﹗小王爺的真命天受下一章才出現﹗)☆、克星難得能從軍營回城,景煥康將祖宗佛祖菩薩全都感激個遍,不一會已忘了與云靖偶遇之事。他在那群貴族公子簇擁下,上了全天街最奢華的青樓,一行人隨意對小廝打賞、也是以碎金計的,更別說是一擲千金、將樓內花魁招來獻藝陪酒了。他當了廿年小王爺,過慣這種放浪形骸的生活;這晚卻有根刺堵在心頭,連喝酒也不盡興,而那艷冠平京的花魁、亦不再如平常吸引,景煥康心中暗驚——該不會去城外吹了吹風、練了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