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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師祖當年掛冠退隱、創建忘憂谷后所訂的規矩。”“每代御劍門人拜師,必立之誓有二,其一便是本門門訓,其二則需許諾此生不得下山為官、卷入天下斗爭。”景言心中一顫,下意識放開了他——原來,這便是御劍門再無傳人踏足江湖的原因﹗怎么可能﹖那位神祗般的開國元帥,怎會為門人立下這自相矛盾的規條﹗“許久以前,我學藝尚未大成,師兄卻先一步下山,我曾與他約定過,來日要連手平定天下、造福萬民。”白靈飛來到欄前,撫過所倚之處刀劍刮過的遺痕。他骨節纖秀,曲舒之間卻筋肌分明,有種于沉穩當中隨時爆發的力量:“這么多年,師父、師兄相繼遠去,而小不點還等著我將他們撫養成人,有一事我也終于想得通透。”兩岸青山殘紅,夕陽嵌在他身后,他抬眸看景言,帶點回首往事的茫然若失,雙眸似在望他,又在望那些在自己年少的片段:“能貫徹始終、護住所愛所信,已是萬幸。景言殿下,成敗從來不足以論英雄,而你、楚國的皇太子,又能做到當中幾分﹖”昔年的少年劍客,已被長年的愛戀與私欲磨平了棱角。他終是辜負了先祖,這般悲天憫人的情懷,他并不曾有。他不是戰神劍圣,眼里容得下的,只有身邊至親之人而已;整個蒼生的份量,在他心里過于沉重……他擔當不起。殘陽如血,農家炊煙已起。景言看著他那抹涼透心扉的苦笑,忽然有一種撼動直上腦髓——他想起了在衡山授業的師父。自己轉戰朝廷沙場這八年,有多少手段是光明磊落,足使他老人家為愛徒而自豪﹖轉念間又想及遠在平京皇城、自己那些所謂血緣之親。父皇恨不得他早日歸來、好方便削他職銜兵權,掛名的母后膝下無子、從來厭惡自己這庶民出身的皇太子,至于那些皇叔親王、對他的仇視怨恨更不必提。唯一真心待他的親人,只有同父異母的皇妹儀雅了,只是她孤身置在宮內爭斗中,不知日子又是如何﹖這個深藏不露的少年,又是經歷過什么、才會看得比自己還要透徹﹖“我聽師父說,你當年曾孤身闖大漠,殺遍光明頂救你師兄。若無御劍者之心,這又是為了什么﹖”白靈飛的笑容,頓時僵定在臉上。那年的大漠長沙,已許久未曾出現在他夢中。中毒的這些日子,他竟又反復夢到那個熟悉的懷抱……原來思念早已蝕骨,只是他未曾刻意去想而已。“師父長年周游在外,不常在谷里,自小便是師兄授我學業劍法。”他淡然道:“除師父外,師兄是我這生最敬重的親人,我那次所救的,不是天下,在我心中卻比天下更重。”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他消斂了笑容,天際倦鳥飛還,他一人獨撐暮色,所言極淡,平靜當中卻顯清絕,一如他藏鞘多年的劍。景言立在亭心,思量許久,假山下緩坡處,小天的呼喊漸從垂柳間傳至——“飛哥哥、混蛋哥哥﹗來吃飯啦﹗”頃刻之間,沉重氣氛盡去,兩人相視而笑。景言淡淡道:“把菜端上來吧。”白靈飛為之絕倒。“他們不是你隨從,你這種把小孩當小廝使喚的皇太子,將來還怎么愛民如子啊﹖”景言聞言挑眉:在平京城內,尚未有人敢如此調侃他﹗“你以為我這話是跟他們說的﹖看你這德性,還不是立馬下去把小不點提上來、哪用他們勞動﹖”切,寵小孩怎么了﹖寵小孩才不是罪呢。白靈飛懶得看他,轉眼飛身而下。不消片刻,一頓豐盛江南菜、外加三個笑逐顏開的小孩都齊刷刷被他放在亭心石桌前。少年點了一盞風燈,春夜亭中,晚風涼如水,后院里、山腳下,放目盡是百花千樹。景言看向三個小不點:“都是你們燒的﹖”大牛拍拍胸口,像拖到晴晴小手一樣神氣:“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他指住桌上炭燒鯖魚、龍井蝦仁、芥蘭炒百合三道菜,“全由我們包辦,而且還特意央廚房的秋霜姐,把原來給那惡女人的蒸雞拿過來。”“對啊,正好拿來給你補身子。”小天不由分說,便挾了最大的雞腿放到白靈飛碗中,還故意將景言面前全部小菜中的鮮rou都給扒走。“……”白靈飛哭笑不得。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吃貨,他十分同情芍藥居主與南楚皇太子被克扣伙食的委屈,既怕施曼菁記仇將景言的絕情劍當診金拿走,又怕景言轉眼翻臉找他干架,那只雞腿吃下去,簡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他忽然出言試探:“我不想打擾芍藥居太久,這一兩天付好診金后就會走。”景言在飯碗中抬首,也不多問,嚼著飯菜含糊應道:“嗯。”少年愕然,“你就這么放我走﹖”“我嘴炮說不動你,干架干不過你,還能拿你怎樣﹖”景言隨便往腰間一摘,將一件物事拋到白靈飛眼前,“你我師父是知交,彼此師門算是有情誼。日后你若遇險,憑此信物、可向南楚任何兵將求援。”那是一塊上等羊脂玉佩,以精工仔細刻了個“言”字。“只要我未失勢,他們見此玉佩、便如同見我本人,哪怕全軍覆沒、亦必保你無恙。”白靈飛搖首仰眸,卻給景言一個眼神鎮住:“收好了,它是我除了虎符之外、唯一象征身份的信物,就連六部尚書也求而不得的。”少年掙扎片刻,終于將玉佩放入懷內。“你也不用太灰心。”白靈飛展顏笑了,“其實,如果當年我沒對師父許過諾,我會心悅誠服跟你回去的。”景言停下了動作,唇角萬年的優雅弧度忽然一凝。晴晴舉筷,嬌滴滴的問:“什么遇險、又回去哪里﹖混蛋哥哥,我們會有什么危險啊﹖”小天拍拍她腦袋,為白靈飛打個圓場:“笨蛋,真有什么危險,飛哥哥一個人就能解決掉,我們怕什么﹖”“死小子﹗干嘛打晴晴,干嘛說她笨﹗”大牛站上石椅,放下碗筷就要跟小天開打。“喂﹗她一向不長腦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這群小不點如此鬧心﹗白靈飛深吸一口氣,笑得那叫一個迷人:“再打﹖我跟你們混蛋哥哥把飯菜搬下去吃了啊——”“好。”景言斷然應道。“不要——﹗﹗”景言抱臂挑眉:你總算在我身上學到東西啊。白靈飛撇嘴:威逼利誘我本來就懂,用不著向你學好嗎。暫且歡飲一夕散,留作他朝好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