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得信守在這里，攏翠看著身處喬裝侍衛(wèi)之中的南兒仍是心驚膽戰(zhàn)。她咬咬牙，裝作尋找一般四顧著走近，口中喃喃喚著南兒的名字。

楚雪婧沖玉穗遞個(gè)眼色，不多時(shí)玉穗便帶著身著柳色衣裙的攏翠過來。楚雪婧只作尋常大戶人家婦人裝扮，一身衣著首飾極為內(nèi)斂，只有慧眼的人才能看出其中不凡。

女子看見她懷中的孩子，面上馬上轉(zhuǎn)憂為安。礙著孩子仍在她懷中，只福了福小心說道。“夫人，這是奴家的孩子?！?/br>
許是聽見親近之人的聲音，孩童轉(zhuǎn)了臉喜笑顏開的喊了聲姑姑。女子輕柔伸出手臂作勢要抱，楚雪婧身子一僵，只得悻悻地放了手?！斑@樣小的孩子，可要看顧好。”

女子歉然一笑，牽著小童的手掩在袖中微微汗?jié)?。“夫人說的是?！彼汀踝虞p聲教導(dǎo)孩童，“下回不要脫了姑姑的手，若是走丟了，爹爹會傷心的?！?/br>
楚雪婧本該上轎離開，可聽到女子這樣說便仿佛腳下生了根般挪動(dòng)不得?！八е抑徽f很想娘親?！彼郎厝嶙⒁暫⑼f道，“可憐他沒有娘親，我亦做不了娘親?！?/br>
女子也不看她，只愣愣說了幾句。說完像是驚覺身旁有人，便匆忙福了福身帶著孩童離開。楚雪婧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招過身旁近侍?！案?，看看住在哪里?！?/br>
即使女子聲音再低，周遭寂靜無聲，話語仍是傳進(jìn)她的耳中。

“可憐南兒母親已逝，就連父親，也咫尺不得見?！?/br>
木樨斜靠在湘妃竹椅上。他不過獨(dú)自出去一回，蘇嵐便攢了好些力氣“整治”他，連著幾日□，身體極盡倦怠。攏翠一事之后，蘇嵐似乎對他越發(fā)情癡，時(shí)常做出有違本來個(gè)性的事情。

他唇邊含了一絲笑意，這樣的愛慕在別人眼中看來許是拖累，于他來說，卻是甘之若怡的。

蘇嵐也知自己過分，見到木樨不適心中更是愧疚。每日忙完手頭事宜便涎著臉給他揉腰，竹椅上的木樨腰線微凹，揉著揉著心中便升騰起一股熱火。蘇嵐低低啐了一聲，暗惱自己貪得無厭。

老宋輕聲推門進(jìn)來，只作不見說道。“沈司業(yè)著人帶話來：中宮已與皇子相見，借密陽一隅，以償夙愿。”

兩人相視一笑，如若事成，便了卻孟峣一樁心事，也解去楚雪婧所求不得。

皆大歡喜。

密陽樓有處極密雅室，原是孟峣會客所用。因著楚雪婧的到來，蘇嵐便讓老宋收拾出來。桌上放置著一只白瓷缸，種著小巧的碗蓮。蓮花清香，又是佛教象征，可謂用心良苦。

楚雪婧隨著樓內(nèi)侍女進(jìn)到雅室，便見葉青澤早就等在那里。見她進(jìn)來，連忙斂容站起。

她出宮極少，若有也是換過裝扮。丁香這樣?jì)扇岬诺念伾瑢⑺龜n在淡淡的紫色光華之中。楚雪婧微微一笑。“不在宮中，葉司業(yè)喚我夫人便可?！?/br>
葉青澤抬手為楚雪婧斟了一盞茶。“夫人想必已經(jīng)知道那孩子所居何處，青澤不才，只能在國子監(jiān)代為照料。”

見他這樣直截了當(dāng)，楚雪婧也免去許多口舌，只說南兒身世?！八悄侨说暮⒆??！?/br>
男子點(diǎn)頭笑道，“眉眼簡直如出一轍。”說罷端起茶盞撇去浮沫喝過一口，“那夫人定然知道青澤所求?！?/br>
“你怎知我會心甘情愿撫養(yǎng)他的孩子?！背╂豪渎曅Φ?，“此番一定得他授意，那你也知他對我做過怎樣不可原諒的事情?！?/br>
葉青澤垂下眉眼，聲音平緩說道?！八蛉瞬粫彛?，稚子無辜?！?/br>
“你有十足把握？”面前男子自己從來只是聽聞，楚雪婧深知，他若沒有本事，孟峣也不會遣他來當(dāng)說客?！俺写蟪疾粫饝?yīng)。”

“主上不會納妃，朝中尚無人知曉，但已是內(nèi)定的事情。主上膝下無子，若是讓那些大臣知道，少不得一場風(fēng)波。”他低聲說完，便見楚雪婧面上有了不忍?！爸魃吓c夫人的事情別人無從知曉，但總有人會說是夫人的不是。何況，自古以來言官最是無畏。”葉青澤連消帶打，言語間將個(gè)中利弊闡述得清清楚楚?！凹腋敢阎来耸拢矘O力贊成皇子入宮。若獲夫人首肯，一定事半功倍?！?/br>
楚雪婧看著白瓷缸中所種碗蓮，淡黃的顏色，是極為珍稀的鶯鶯。“他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br>
“主上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皇子存在?！比~青澤眼神隨她轉(zhuǎn)向淡黃碗蓮。“主上歷經(jīng)磨難才至今日之位，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如這蓮花一樣，淤泥不染，清漣不妖?！?/br>
坐在馬車之上，楚雪婧看著街上熙熙攘攘，偶有抱著孩童的人走過，停下來買下孩子喜歡的玩意。她唇角勾起一笑，眉宇也溫柔起來。

“小姐，真打算撫養(yǎng)陛下的孩子嗎？”玉穗看她表情，忍不住出聲問道。

她慢慢回過頭，撫著衣上紋飾?！八緲I(yè)有句話說得不錯(cuò)，稚子無辜。”

就當(dāng)他虧欠她的，那個(gè)孩子，便是補(bǔ)償。

在宮中換過皇后裝束，楚雪婧乘了肩鸞到玄天宮。守在門前的太監(jiān)通報(bào)一聲，孟峣便親自迎了出來。

“陛下萬福?！边M(jìn)到殿內(nèi)，楚雪婧恭敬行過一禮?！氨菹陆淮~司業(yè)的事情，臣妾已經(jīng)應(yīng)

允。”她垂下眼睫，語氣是客氣的疏離。

女子的眼瞼隱在赤金鳳冠的垂珠之后，說話時(shí)有沙沙輕響。孟峣一顆心總算回到肚子里，“我替南兒謝你。”

他棄了尊貴的自稱不用，可見很是看重那個(gè)孩子。她輕聲一笑，已是帶了揶揄。“從前那樣多情的秘王，如今去了哪里？”

孟峣笑中帶了春風(fēng)，“你若不怕，我便告訴你?！?/br>
“陛下已將最可怕的事情告訴了臣妾，還有什么是臣妾不能承受的?！彼羝鹈枥L精致的眉，將前次所受傷害全數(shù)奉還孟峣。

天子邁著閑適的步子走近，用低不可聞的音調(diào)說了幾句。楚雪婧面上未動(dòng)分毫，只是沉默良久才慶幸說道。“如此甚好。為陛下所傷的女子，便止于臣妾。”

她一徑說完，行過簡單的隨禮轉(zhuǎn)身離開。

外面天光正好，是她從未見過的疏朗顏色。

☆、立儲

“陛下，那小兒身份未明，實(shí)不能迎進(jìn)宮中！”數(shù)日后孟峣在延和殿面見各部臣子，他將欲將南兒迎進(jìn)宮中立為太子的風(fēng)聲一露，果然有不少臣子反駁。

一人大膽說話，反對之聲頓起。除去中立派別，人人面上義憤填膺。孟峣面無表情的聽這些人說完，才懶懶伸出手臂，將玄黑寬袖下的嘲風(fēng)玉佩置于人前。

“眾卿可識得此物？”他將玉佩遞到華堇手上，太監(jiān)總管雙手托著墨玉龍佩下了臺階，在眾臣之中走過一遍?！霸噯柼煜掠姓l會冒著滿門被誅的風(fēng)險(xiǎn)，制一塊龍形玉佩，交給弱質(zhì)女子，讓她帶著一個(gè)垂髫小童進(jìn)京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