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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嗯”了聲,將手伸進盆中,緩緩長出一口氣道:“聽聞昨日你丟了玳瑁戒,帶著人去懷寧那翻天覆地了一通?” 藺湛早料到皇帝要問這個,低頭等著訓斥。 皇帝果然沉聲道:“以前你老師說你對仆從太跋扈,朕念著你失了母親,沒有對你多加提點,是看你行事還算有分寸,這回鬧到宜春閣去又是怎么回事?你給朕解釋。” 藺湛垂手道:“前夜兒臣離席后并未走遠,路過祠堂便去祭拜了母親,不小心將母后的戒指落在了那,只是想著夜色太黑,第二日再去找不遲。后來聽聞懷寧也早早離了席,好像也去那祭拜了,兒臣倒不是懷疑她,只是因這戒指是母后留下的,兒臣一時心急,便去她那搜查了一番。” 聽他說起貞順皇后,皇帝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懷念,嘆了口氣,又換了副斥責的口吻,“那你下手也不能這么沒輕沒重!你這樣讓懷寧以后如何御下服眾?按著輩分,她是你meimei,有做哥哥的不由分說去meimei那抓人的嗎?還把人嚇得發燒了。” 藺湛抬起眼,有些驚訝,“發燒了?” 皇帝“哼”了聲,瞥見他左臉上有一道淡淡的劃痕,道:“你臉上又是怎么回事?”話一出,心里已知道了答案,將手從盆中提起,嗤了聲,“活該!” 藺湛自然無話可說。 “戒指找到了,人被你嚇病了,你也該去看看她,好好道個歉,沒得給人家留下陰影。” “是。” “這幾天天氣不錯,讓她好好曬曬太陽。” “是。” 皇帝見他態度不錯,滿意地頷首,忽而又想起什么,“誰那么大膽子,拿你戒指?” 藺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嘴里云淡風輕道:“是懷寧身邊的一個侍女,兒臣估摸著她不知道這戒指的原主,想著自己拿回去轉手換錢,哪想被巡邏的侍衛看到了。” 皇帝皺眉道:“懷寧向來乖巧,身邊也無人惹是生非,怎么卻生了扒手出來?” “這個兒臣不知。”藺湛淡淡道:“不過聽聞那侍女原是從皇后身邊出來的,兒臣一氣之下,不小心將她打死了,還得給母后打個招呼。” 皇帝擦手的動作一頓,看向藺湛,他也看了過來,目光澄澈,好似沒覺得不妥。皇帝冷哼了一聲,將帕子扔到漆盤上,道:“一個奴婢還講什么出身,你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這會子婆婆mama干甚?反正懷寧那你是大動干戈一番了,看看還有多少野草,都拔了吧。” 藺湛道:“是。” 一盞茶摔了出來。 崔琉從未見過崔皇后如此疾言厲色的樣子,渾身都顫抖了一下,小心喚了聲,“姑姑……” “我已經提醒過你一回,你非但不聽,還給我惹出這樣的禍事來。”里外的人都被趕了出去,崔皇后也無必要裝著端方穩重,厲聲道:“你那晚出去到底干了什么?” 被那條大白狗逼到池畔的可怕記憶又涌現出來,崔琉抱了抱胳膊,委委屈屈道:“我是先去宜春閣找懷寧的,結果素雪說她還沒回來,然后……我就回去了唄。” 她邊說,邊四下轉著眼珠,心中感到異常困惑。 前陣子她讓人特意在翰林院門口扔了塊手帕,結果一絲風浪也沒有,簡直靜得可怕,不但風平浪靜,而且鄭湜還主動請命去了安定,好似對懷寧不抱念想似的。這太奇怪了。 “你這陣子先別進宮了。” 崔皇后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崔琉知道自己姑姑這回是真生氣了,悶悶地應了一聲。走到馬車旁的時候,侍女問她要不要去宜春閣探望薛棠,崔琉踢了腳車轱轆,恨恨道:“發個燒還那么嬌氣,燒死她才好呢!” 氣呼呼地坐進馬車,終是覺得事態嚴重,當務之急是安撫皇帝的疑心,不情不愿地吩咐車架向宜春閣去。 藺湛先回宮換了身常服。 伺候他換衣的是個內監,年紀小伶俐一些,覷著他左臉上的傷痕結了一層淺淺的疤,大著膽子開口,“殿下要不要擦藥?否則會留下痕跡。” 藺湛系著玉帶的手一頓,慢慢垂眼去看他。這小內監是初入宮做事,似乎還對太子喜怒無常的性格一無所知,只是憑著本能感受到了他眼中翻涌著的一絲戾氣,這才乍覺自己好似觸了逆鱗,慌忙跪下請罪。 “吧嗒”,玉帶的機括被扣上。藺湛轉身去拿一件月白色長袍,“你下去吧。” 小內監得了什么恩赦似的立刻消失。 藺湛仰面倒在塌上,還能記起女人的指甲劃過面頰的感覺。 …… 鄭延齡講課的時候,喜歡搬兩張圈椅到廊下,特別是春夏之際,花影重重,風輕日暖,偶有一兩聲蟲叫從草叢間傳來,四周靜謐安詳。 藺湛六歲的時候,已能將倒背如流,鄭延齡常在皇帝面前大加贊賞,但他講課的方式太過枯燥。藺湛練著字,趁舅舅打盹,將他頜下三綹美髯系在了椅腳上,偷偷跑回去玩自己養的蛐蛐兒。 藺湛“翻山越嶺”,一路從崇文館跑回甘露殿,逃課總是格外刺激的,他一顆心都在“砰砰”跳,生怕舅舅后腳就追上來,但他應該先會摔個大馬趴。 “殿下,您怎么回來了?”他的奶娘匆匆迎上來,“鄭相公沒有授課嗎?” “舅舅講得忒無聊。”藺湛挺了挺小身板,學著鄭延齡的樣子將手背在身后,像個大鵝一樣一搖一晃地踱著步,拉長語調甕聲甕氣:“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你看嘛,一個句子夠我打好幾個盹了。奶娘,我要我的蛐蛐兒!” “我的太子殿下喲,這讓皇后知道了可了得!” 藺湛歪頭笑了笑,陽光照在他帶了些嬰兒肥的臉上,像是一塊羊脂玉,唇紅齒白,言笑晏晏,格外討人喜歡。他身子矮也格外靈活,一彎腰躲過了奶娘抓他的大手,推開一扇大門便沖了進去,將守門的內監們都撞倒了。 四周帷幔重重,熏香裊裊,藺湛的蛐蛐兒平日里收在鄭皇后身邊,無她的允許不準他碰一下。藺湛放低腳步,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只覺今日殿內無一人看守有些奇怪,不過正好便宜了他…… 他找到裝蛐蛐兒的竹籠,拎起來晃了晃,沒有一點聲音。靠在門縫的一側,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