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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了三拜,起身,轉身朝門外走去。梔顏跟過去,遇到了守在門外的歲卯。歲卯跟著她,攔住她,不讓她靠近練劍臺,說道:“那是天兵,你去了也于事無補。”梔顏看著云湛走往練劍臺,被天兵天將拿下,只見一片銀光閃過。幾十位天兵天將帶著云湛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喊“師兄”,而這天地間已經渺然沒有他的音訊了。歲卯讓梔顏別著急,打算回及白山托他爹去求求情。他飛鴿傳書給自家阿姊,在信中求了饒。傍晚就有及白山家中的侍衛來蓬萊接歲卯回去,梔顏便讓他將自己寫給父親的信也一同帶去。歲卯臨走前對梔顏說,他會永遠等著她。他爬上彩鳳的背,準備離去時才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梔顏,今**可曾見過綿綿?”梔顏疑惑地搖搖頭:“不曾見過。這幾日沒動靜,他應是在云湛身邊的。”梔顏也知道那是云湛的心頭rou,等歲卯離去,她又趁夜去了一趟清晏峰,而微瀾居中并未有綿綿的身影。她在微瀾居中呆坐了很久很久。云湛到底是做好了打算,誰也不愿拖累。……綿綿是被鯊魚澄澄送離蓬萊的。云湛說他滅了苦心寺的妖怪,天界必定會很快知曉,而后降罰。他便用妖力感應澄澄,讓澄澄守在懸瀑底下,連夜將綿綿送走。綿綿站在半月池旁不肯離去。他說他不怕吃苦,要陪著哥哥一起受罰。云湛說:“你并未做錯什么,過錯在我。我是蓬萊弟子,犯了罪禍,須得自己擔著。你若留在這,受罰的不僅是你,還有幫你擅闖清晏峰的至顏。”云湛給綿綿披上自己的大氅,低頭為他系好系帶,道:“回去小秋山之后記得好好吃藥,養好傷,千萬別落下病根了。我會盡快回來看你。”云湛用妖力護住綿綿,讓他穩穩地落下懸瀑,被一躍而起的鯊魚接住。澄澄帶著綿綿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夜色里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聽到海風呼號和波浪翻滾的聲響。他們像是一片浮萍,在無邊無際的海里孤獨漂泊。澄澄聽見夜風里有嗚咽的聲響,小心翼翼地問道:“綿綿,你是哭了嗎?”綿綿坦然地說:“我沒有,是風的聲音。”綿綿伏在澄澄的背上,一夜未眠,抵岸時他看著一輪紅日從海平線上升起,陽光照亮海面,留下破碎的倒影。綿綿想邀澄澄去小秋山,化作人形的澄澄擺擺手,說他是一條鯊魚,離不開海邊,讓綿綿多加保重。綿綿轉身時,聽見澄澄說:“很多妖之間的緣分只有很短的日子,或許只有一面,分別之后可能再無緣相見。但是綿綿,我會永遠記得你,你值得我銘記一生。”綿綿說:“謝謝,你也是。”澄澄笑了笑,化作一只鯊魚躍入汪洋大海里。綿綿還記得一點御劍之術。二哥將自己的劍給了他,在劍身上加注了庇護的妖力。他用二哥教的方法,乘劍回了久別的小秋山。綿綿只要打開家門,說上一句“我回來了”。從兔子窟里冒出來的阿哥阿姊臉上,就都是熟悉的笑容。小秋山仍是昔日寧靜的場景。家中哥姊慵懶度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早就打算繼續云游的十三哥和十四哥,走累了也停泊在了這里。對于走出過小秋山的綿綿而言,這里的生活又太過安靜閑適了些。他在歸家后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也有些……空落落的。他很少提起云湛,怕家中哥姊擔憂,只說云湛留在了蓬萊。而擔憂和思念快把他自己焚得只剩一把焦骨了。二哥的審判結果,是這年嚴冬判下來的。天界將二哥發配妖界邊疆,充軍五百年。云家炸開了鍋。綿綿腦袋里“嗡嗡嗡”的,哥姊的問話什么也聽不進去,他什么話都不愿多說,收拾了包裹,準備遠赴邊疆。阿哥阿姊費了好大工夫才把他勸住。妖界邊疆險惡,妖魔橫行。不是綿綿去得了的地方,卻是云湛向往平定的地方。天軍臨發時,身穿戰衣的云湛用妖力幻作青鳥,向家中銜去信條。上邊只有“勿念心安”四字。云湛一走,流光干涸,只余空白。這段歲月一停就是三百余年。綿綿數過無數驚蟄霜降,春來雀,秋去雁,山前白桃山后紅梅。三百二十二年綿綿的生辰。阿哥阿姊為哄他高興,精心準備了精巧的小玩意兒。晚間一家兔子坐在門口烤玉米棒子吃。邊疆妖魔暴亂。云湛領兵護送邊城妖民撤退,遭遇圍殺。阿哥阿姊喝多了酒,手拉著手,圍著火堆和綿綿團團轉,醺醺然唱起了歌,壓根沒一句在調子上。云湛躺在遍地的殘戈尸首之間,望著暗夜寥寥的星辰。血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十二哥拉起綿綿,邀他一起。綿綿站起身來,被阿哥阿姊拉著一塊轉圈。云湛腦海里浮起一生里最重要的記憶。心之將死,他沉靜得像是愿任風而去,卻在想起云采的一瞬間哽咽。哥哥阿姊們玩累了,大家喘氣著癱下來啃玉米棒子。九哥想從鍋里拿出玉米給綿綿時,被燙到了手。他縮回去吹了吹手指,再去抓起,遞給綿綿。綿綿遲遲沒接,九哥抬頭看他。“綿綿,你怎么哭了?”……開春后,訃告書從遠疆送至云家。綿綿記得訃告書上的字很工整。那是他第一次看訃告書。三千天軍殞身耶羅城,無一存活。從收到訃告到云湛的喪事結束,阿哥阿姊悲痛不已,只有綿綿都冷靜得有些不尋常,打理喪事,宴請內親外戚,有條不紊。不怕勞累,連著幾日都是不眠不休。阿哥阿姊怕他撐不住,說云湛的遺物就交給他們收拾。綿綿不肯。他還要留著那些本該丟棄的衣物,要將它們留在原來的位置。云朵還懷著身孕,不顧路途顛簸,由譚凌陪著從爾夢山回到小秋山的家中。只有云朵還能勸得動綿綿,將他勸去睡一覺。云朵挺著肚子,坐在床邊守著他。綿綿最初睜著一雙眼,困倦到極致卻仍不敢入睡,嗓音也啞得讓云朵心疼。他說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他怕閉上眼睛,自己就醒來了。綿綿半合著雙眼:“我從未懼怕山崩海裂,也不曾畏懼過殞身。獨有二哥離開令我瑟瑟。我不知道往后這漫長的年歲,該如何消磨著度過。”云朵紅了眼眶,柔聲說:“睡吧,好夢。”綿綿好不容易閉眼睡去,便是從白日到黑夜,睡得昏天暗地。此后又是不分晝夜地沉睡,日日昏沉困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