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6
他當時太小,也不清楚這件事情,是他的蕭齊太過一意孤行,我們蕭家所有人都勸過他,云少將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必要用搶走他家的孩子這樣下作的手法來對抗,可是他不聽么。他是家主,我們也沒有辦法,云秋,這一點你要體諒一下問水。”這些話都是他們前往茶亭——蕭衡選擇的談話地點之前,在路上說的。他深諳和云秋這個年紀的孩子打交道的訣竅,表現得強大而令人信服,仿佛真的是一個慈愛而為自家孩子的不懂事而沉痛的長輩。茶亭就在星大附中不遠處,是一家比較有名氣的咖啡廳。可是云秋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自己在乎的并不是家里的事情——或者說,不僅僅是這樣。他還在回想蕭問水當初說的那些話,那些冷冰冰的言語和面容,每想一次,就如墜冰窟。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產生應激反應——對于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對于他不想聽見的話。他也沒有意識到,蕭衡的話和他之前在網上看到的蕭問水的形象重合了。那是一個冷酷逐利的上位者的形象,可以為此拋卻至親的家人,就好像他可以拋棄一個自己養大的小弟弟。他說,他怎么可以這樣做呢?問水這個孩子心腸長得這樣硬。他完完全全隨了他父親的性子。云秋能地選擇忽略,將注意力放在一切蕭衡聲音以外的聲音里,路邊空間車的鳴笛聲,咖啡廳的服務員轉動機器的聲音,他走路時的腳步聲。這個辦法給了他安全感,云秋于是持續走著神,沒有聽清蕭衡后面的話。和蕭衡一起走進去之前,面對服務員的盛情邀請,云秋突然頓住腳步,小聲說:“我……我要給同學打個電話,請稍等,我和他的有個見面的時間推遲一下。”蕭衡對此表示出了足夠的寬容和風度:“你去吧,我先過去等你。有什么想喝的東西嗎?”云秋搖了搖頭。他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茶亭里面吹來和煦的暖風,輕飄飄地拂過他的腳底。那一剎那,他好像在離開主人、在新的牢籠前徘徊的小獸,回頭也是無處可去,可是意志又在用某種直覺逼迫他向前行走。云秋覺得很焦渴,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對他吶喊:“不要過去!不要過去。”但他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僅剩的力氣只有摸出他的新手機,照著他剛剛發過短信的那個人的電話打過去。這串數字他無數次撥打過,無數次地發送過纏綿溫軟的甜蜜蜜的話語,這是他除了報警電話以外唯一記下來的號碼。手機那一頭傳來“嘀——”“嘀——”的長音,用來表示電話接通了,等待對方接聽。第一遍沒有接聽,云秋于是又撥打了第二遍。他渴望能聽見他的聲音,給他在恐懼和茫然中一點支柱,他希望他能來接他,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他在商場中哭出聲來,是想起蕭問水好像不要他了。他要他來接他。蕭問水沒有接電話。等撥打到第四遍的時候,云秋看見里邊的蕭衡起身向他這邊走來,于是匆匆掛了電話。蕭衡走到服務臺,先把賬結了,然后好像是順帶著望向云秋:“好了嗎?我不清楚你們年輕一輩的孩子喜歡喝點什么,所以是讓這里的服務員推薦的招牌飲品,可以嗎”云秋點了點頭。他掛掉電話,走了進去。兩人坐在茶亭的角落里,沒什么人往來走動,私密性非常好。服務生給云秋端上的是他們店里的特色手磨冰咖啡,入秋很久了,摸上去冰冰涼涼的,有些刺痛骨骼。云秋并不喝,只是垂眼望著精致的的杯盤,深口玻璃盞外面開始凝結薄薄的水珠,碰一碰就立刻聚成一團,流淌下來。空氣中彌漫著焦糖的甜香。桌上繼續進行著之前的對話。這個慈眉善目、沉穩持重的長輩在表達了他對蕭家仙人家主正在進行的事情的擔憂之后,表示作為蕭問水的親人和身邊人,他與云秋也責無旁貸——要把蕭問水從權利的泥沼中拉出來。而要進行這一步也很簡單,只需要走進蕭問水那個對于外人而言猶如銅墻鐵壁的軍事堡壘一樣的辦公室即可。他沒有辦法去,是因為蕭問水已經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偏見,他冒著生命危險出來,坐在了這趟電車上,原本是在平靜中等待接下來將要面臨的幽囚。沒有想到上天未曾放棄蕭家一脈,讓他碰見了蕭問水神秘的妻子——在重重保護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只要任何一個人過來看見他的臉,立刻就會明白他是誰和誰的孩子,現在和誰在一起。蕭衡說:“你的話他應該還是聽的,我從沒見過問水這么喜歡過一個人,只要你去他的辦公室,把他放在地下室最后一層的文件拿出來,然后帶給我就可以了。”云秋有點警惕地問:“那個里面是什么?你要用它來做什么事情?”蕭衡溫和地微笑著:“不用擔心,那只是一些公眾有關的項目的詳細列表,我需要這個東西,是用來看看問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如果他還做了其他的錯事,我們以后好幫他補過。是不是?你自己也可以看,那些就是非常正常的活動計劃。”云秋低頭,輕輕地摳著眼前的杯盞,沒有說話。他的姿態有點畏懼,也很明顯沒有相信他的話,然而這一切都掩藏不了,他已經有了微微的動搖。他太簡單也太好騙了,看見一個半老的長輩幾乎抹眼淚,露出一種蒼老的疲態的時候,這場談話的主導地位就完全被對方攫取了。蕭衡非常耐心,他沉默了一會兒,給云秋以思考的空間,而后說:“……我也不勉強你,你是小輩,也沒有理由為我們這批老的要做的事情費力,你們兩個感情很好,但是老話說得好,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啊,問水再這樣錯下去,之后的日子,你們不會好過。你難道就不想改正現有的一切嗎?你很喜歡他吧,可是他進入公司這么多年了,你還在讀書,你不想通過這件事情幫助他,加入他的生活嗎?”云秋小聲說:“……我想的。”蕭衡微微一笑:“那就是了。乖孩子,為你們兩個年輕人的長遠考慮,冒點險是好的。問水的性子你也知道,聽不進去別人說話,這件事情非得要你來不可。這不是背叛他,只是為他的長遠考慮,他會懂你的心思的。”離開咖啡廳時,云秋依然沒有喝桌上的那杯咖啡,連一邊盤子里的、做成七彩動物形狀的小曲奇餅干也沒有吃掉。他走出這個地方,盡管不遠處就是星大附中,盡管再走幾百米就是他的家,但是云秋還是站定在那里,開始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