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難免被誤會，若是可以，還是換上凡間的衣物吧。”

那你不早提醒我？

滄玉總算知道自己老被人誤解的原因是什么了，而謝通幽早先與他們不熟，不便提出此言，免得被大妖誤會自己歧視妖族審美，加上他為玄解跟滄玉定制的新衣混在謝府訂做的衣裳單里，需要一段工期，使得這話題一直拖到了如今才解決。

玄解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大概對他來講，穿草皮跟布衣甚至金甲都沒有任何區(qū)別，只為了包裹身軀罷了。

其實滄玉分辨不太出來這些厚重的衣物有什么區(qū)別，可仔細(xì)想了想，覺得既然風(fēng)格迥異，大概就是在大家都穿牛仔褲的時候，有個人穿了蓬蓬裙上街，多少顯得有些稀奇。

只不過在他看來難以分辨罷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滄玉對換衣服沒有什么反感，畢竟穿新衣服總是讓人愉快的。

滄玉不喜歡逛街，變成妖怪后有能力用皮毛幻化成衣物就更是名正言順地偷起了懶，壓根不必憂心自己是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然而有人幫忙著手打點好了一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莫要辜負(fù)好友美意嘛。

在這點上，滄玉倒比玄解更會享受生活些。

新衣很輕便，摸上去薄得令人訝異，不知道是不是養(yǎng)的春蠶吃不飽飯，餓瘦了只能吐出這么點細(xì)絲來，不過入手很柔滑，帶著點涼意，正正經(jīng)經(jīng)一套擺放好，大概是知道滄玉完全不懂人間的禮法，都固定搭配完了給他。

人間的衣服做成后總是習(xí)慣熏香，一是為了驅(qū)蟲，二是為了除臭，新制好的衣物多少有些異味，因此要用香料反復(fù)熏染，才會叫達(dá)官貴人喜歡，貧民就沒這么多麻煩了。冬日的衣物也有，厚厚的大氅摸上去就熱得發(fā)慌，滄玉只碰了碰，就壓到箱底去了。

如果他現(xiàn)在還是人，這東西在冬天能派上大用處，可惜他是妖，這大氅除了礙手礙腳就沒別的用處了。

等滄玉換了衣服上甲板來吹風(fēng)的時候，玄解還在釣魚，這船快得像是在飛，即便魚兒有幸見著魚鉤，下一秒也就連線帶船消失在視野里了，即便不止七秒鐘的記憶，鐵定也覺得自己方才出現(xiàn)了幻覺。

誠然，釣魚是種興趣，未必一定要釣得上魚才算本事。

姜太公就釣到了龍。

滄玉想：可玄解又釣不到龍，他要是釣到了，那就不是興趣，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了。

不論江里出現(xiàn)的是龍王，還是人間天子，亦或者是霖雍，都顯得很恐怖。

“你方才玩的棋……”玄解有些遲疑地頓了頓，慢騰騰道，“是什么？”

其實玄解一眼就看見了滄玉在玩的那東西，兩眼就看明白了規(guī)則，那東西太簡單，連成五子就算是贏，只不過滄玉自己與自己玩，孜孜不倦地收了子又再下，好似無窮無盡，永遠(yuǎn)沒有輸贏結(jié)果。

棋只不過是個借口，玄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滄玉，他從未覺得衣物的改變會給一個妖帶來如此大的變化。

若說往日的滄玉如同山野綠藤上悄然開放的幽蘭，今日他就似是云中雪，山上霧，此間夜色之中靜謐的月光，清幽幽，冷淡淡，如這滔滔江水，全無半點波瀾。人類的華服給他平添了些紅塵的煙火氣，忽然從那純?nèi)坏囊靶耘c素樸之中走出，華貴似一盞精心呵護的琉璃燈。

人類并非全無可取之處。

滄玉不那么像白狐了，他看起來就只是滄玉而已。

玄解并沒有覺得討厭，這身衣裳很好看，顯得滄玉格外體態(tài)端莊，只是比白狐少了些優(yōu)雅，多了點逼人的貴氣。大概是因為一同洗了長發(fā)的緣故，黑色的偽裝很快就褪去了，落得銀霜垂在肩膀，滴滴答答倘著未干的水滴，看起來柔順至極。

“五子棋。”

滄玉略有些訝異。沒想到玄解會注意到自己這兒。

名字倒很貼切。

玄解點了點頭，沒太在意，再看下去只怕要引滄玉注意，他很快就挪開了臉，聽著夜間的風(fēng)聲看了看地圖。如果謝通幽給的地圖沒出什么差錯，那么他們離目的地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即便是以現(xiàn)在這個速度前進，恐怕都要趕個六七天的行程。

“你覺得如何？是否奇怪？”

不止女人有虛榮心，男人同樣有，指不定更旺盛，滄玉故作無動于衷的模樣，仿佛并不在乎玄解會如何回應(yīng)，實則悄悄豎起了耳朵，等待反饋。所謂人要臉樹要皮，這衣裳好穿是好穿，可滄玉并不知道自己穿起來是什么樣，要是不好看，不如回歸原生態(tài)跟大自然肩并肩。

他其實覺得自己以前那套還挺不錯的。

“不會。”玄解淡淡道，他應(yīng)聲轉(zhuǎn)過頭來，終于能夠名正言順地看著滄玉，此刻有了充裕的時間，當(dāng)然不會錯過，盡情使用著對方給予的機會欣賞，半晌才吝嗇地又吐出幾個字來，“你很好看。”

滄玉輕輕笑了笑，夜風(fēng)吹亂他霜雪般的長發(fā)，長睫微抬，讓玄解分辨不出他的年紀(jì)。

大多時候滄玉都是年輕的，偶爾他會看起來有種歷盡千帆的滄桑感，玄解從未知曉的過往隱藏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里，是觸手不能及的過往。

談不上生厭，可玄解的確不那么喜歡。

“很動聽。”滄玉贊賞他，似笑非笑，難說是夸贊還是調(diào)侃，他伸出手來，似要摸一摸玄解的臉，可很快偏移了位置，輕輕順了順那身衣物，平靜道，“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船一時半會無人掌舵又出不了什么事，總歸咱們是去收尸的，與其思考會不會迷路，倒不如想想自己挖坑的技巧是否精湛。”

玄解在掠過鼻尖的衣袖上嗅到了一點香氣，是人類的香料焚燒后殘余的味道，對妖族靈敏的鼻子而言過于甜膩了，離遠(yuǎn)了，又像是似有若無的幽香，在這江面上沉沉浮浮，那點甜味消失不見了。

他忽然又問了一遍：“滄玉，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嗎？”

“你說什么？”滄玉匪夷所思道。

玄解毫無求生欲，完全沒感覺到如師長一般的長輩在這句話下隱藏的暗流洶涌，單純又平靜地重復(fù)了一次：“我說，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嗎？”

哇靠，你還真敢再講一遍！別以為剛夸了我就可以這么算了！

要不是拜多年自閉生涯所賜，滄玉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猙獰的真面目來，他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