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見縫插針的日子里，留給耿皓花不完的零花錢，或是買來許許多多玩具、食物、電子產(chǎn)品、所有一個中年男人所能想到提供給年輕人會喜歡的玩意。

這是耿皓從小到大唯一感受到的，被愛著的方式。

那也是他成長至今，唯一所學(xué)會的，去愛人的方式。

44

在和祁宏的關(guān)系變好以后，耿皓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有再出去玩。

在朋友與戀人之間，他還是選擇了祁宏。為此Andy幾人曾不止一次的笑罵他“見色忘友”。

而耿皓通常只是笑呵呵地不予置否。

但是將近年底的時候，卻有一次聚會，他無論如何也推不掉。

——大麥與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分手了。

再一次在LINE吧見到大麥的時候，耿皓幾乎有點不敢認(rèn)。

時隔短短幾個月之間，原本身形略顯壯碩的男人，rou眼可見的瘦了下來。他把頭發(fā)染回了黑色，穿著一身皺巴巴的T恤，眼袋浮腫，眼底青黑，滿臉都是憔悴。

耿皓來的時候，Andy正在安慰大麥。孫衍之看到耿皓，沖他點了個頭，耿皓有些尷尬。

他戳了一下于瑜，示意于瑜將位置讓開，耿皓坐在大麥旁邊，這個位置離孫衍之比較遠(yuǎn)。

沙發(fā)卡座里，仍舊是小團體里的那幾個人，只是唯獨大麥的男朋友沒有來。

大麥低著頭，一口又一口的喝著悶酒。直到幾分鐘后，耿皓看不下去，一把搶了他的酒杯，大麥才沉沉開口：“我倆分手了。”他說。

然后大麥停頓了許久，小聲說道：“他要去上海，他要和一個女人……結(jié)婚。”

耿皓愣住了。

他還記得大麥的男朋友，那是一個有些瘦小的男生，比大麥矮一些，卻比大麥年長。

大麥二十七，那個男生三十歲。他喜歡留一頭像是日系美少年似的的短發(fā)發(fā)型，面容也漂亮而精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開玩笑說自己與耿皓同歲，耿皓差一點就相信了。

他是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的高材生，是一名鋼琴演奏家，不算特別出名，但也不至于默默無聞。他時常往返于各國內(nèi)外、各個城市去演奏，生活過的既瀟灑又優(yōu)雅。

耿皓與他不算熟悉，但是聚會的時候，只要他在北京，便必定會陪著大麥一起來參加。他不太愛說話，開口必然是冷到北冰洋的冷笑話，但每次他說完笑話，大麥都會傻呵呵的笑著捧場。他們相識于五年前，大麥的畢業(yè)典禮上，他應(yīng)邀來演奏。演奏結(jié)束后，他躲在廁所抽煙，大麥看到了。大麥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真漂亮，比女孩還漂亮。他笑了笑，然后當(dāng)天晚上，手機上便收到了大麥鼓起勇氣發(fā)來的信息：我能認(rèn)識你嗎？

他們交往了五年，感情雖然好，卻聚少離多。明明兩個人都不善言辭，卻又看起來很有默契。他們之間總是流淌著一種對彼此莫名的信任感，耿皓承認(rèn)自己羨慕過。

越是羨慕，便越是無法理解，為什么感情這么好的兩個人，會走到這種地步？

“和女人……結(jié)婚？”耿皓呆愣愣的重復(fù)，“可他是Gay啊？”

大麥逃避似的彎下腰，把頭埋在交叉的手臂里。他趴了很久，才直起身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月前……我……他、他回老家，參加……同學(xué)聚會？”

“反正遇到一個女的。其實我……他們并不熟，只是高中同學(xué)，話都沒說過幾句。然后那個女孩一直喜歡他吧。大概是。”

“后來都喝多了，想著回家太麻煩，就去附近開了房間，離得近的人都走了，剩下三個男的，開了兩間房。反正，估計是想著自己是gay，就單獨住了一間，結(jié)果……那個女孩兒進來了。”

“醒來的時候，黑著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衣服已經(jīng)脫了，下面……下面在被咬。硬了。后來……稀里糊涂就做了。”

“你知道那種感覺吧？很惡心，半軟不硬的，但是男人嘛，受了刺激，總歸還是會充血。做到后來……竟然也沒什么感覺了。我……他說那是他頭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還能和女的做。于是那一瞬間，就突然有一種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的感覺。”

“再后來……女的……懷孕了。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就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當(dāng)爸爸。”

“所以……他們要結(jié)婚了。大概就是這樣吧。就這樣了。”

大麥說完以后，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嘴角朝下耷拉著，那是一種仿佛悲憫般的苦相。

他平淡的說：“就這樣了……就是這樣。”

然后他身子歪倒下去，把頭靠在Andy的肩膀上，笑了笑再一次的重復(fù)：“就這樣兒罷……”

45

那天耿皓少見的喝醉了。對于大麥男朋友的事情，楊予香和孫衍之選擇了保持沉默，其余人都在眾口一詞的斥責(zé)著那個“人渣”。

他們不停地在安慰大麥。告訴他放下吧，你會遇到更好的。能夠看清一個人的面目也是好事。你還年輕，你總還能找到另外一個的。

而大麥卻始終搖著頭，沉默不置一詞。

他說：“耿皓，你讓我喝酒吧，出來不就是喝酒的嗎，把杯子還給我，我只是想喝酒。”

耿皓說：“好，喝酒。我不說別的，我陪著你一起喝。”

他們從下午五點多喝到了凌晨兩點，大麥喝的不省人事。

楊予香說，讓他回去好好休息吧，于是眾人這才散場。

孫衍之扶著醉酒的耿皓出門的時候，月已中天。初冬的冷風(fēng)一吹，讓耿皓打了個激靈，腦子稍稍清醒了些。

他看清了身旁的人，于是開始在掙扎起來，“孫衍之……你……他媽別碰我！”

他大力的推開男人，晃了晃腦袋，神志還有些不甚清明。

“我送你回去吧，你都這樣了。”孫衍之被推開，便松了手，他看著耿皓搖搖晃晃的，差點被自己絆倒，又趕緊過去重新扶住了他。

“你這樣我怎么能放心！太晚了我送你回去！”男人有些無奈，對耿皓的舉動也頗為縱容，“現(xiàn)在這個時間，你連車都打不到。別鬧了！”

Andy和小鄭也附和著，“是啊，讓孫總送你回去吧。這時間真的打不到車的！楊予香先把大麥和于瑜送回去，再回來接我們，你就和孫總的車走吧。”

耿皓搖了搖頭，他覺得在酒精的作用下，整個人都仿佛漂浮著一般，恍恍惚惚又昏昏沉沉。

他不停捏著自己的眉心，看著遠(yuǎn)處波光粼粼的河面。酒吧的燈火映在夜色里，像一團團漫洇開來的光斑。

他瞪著孫衍之，突然笑了起來。他拿起手機說：“不打車。我讓老祁來接我。孫衍之……我他媽有男朋友，他來接我，你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