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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的這些人,諸如交從甚密的黛玉、寶釵等,哪個不是驚才絕艷、進退有度的人物?縱使有個王熙鳳于這些詩詞文章上略差些,可待人處事的手段卻是一等一的,誰見了不贊一句精明能干?晴雯先前滿心眼皆只想著如何伺候寶玉,眼下聽襲人如此一說,方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了個徹底,反倒令他先前的那些個不好言說的綺念通通變得荒唐起來。他一無才,二無德,不過憑借著這張還能入眼的臉和這十幾年的情分,果真便能得償所愿么?“不過是念書罷了,好像是誰不會似的——”半晌后,他方狠狠地咬著牙啐了一口,“雖不能和那些主子比,但我也是決不能輸給你的!”襲人輕笑:“我這里倒有許多字帖,你可要借去看一看?”“不要。”晴雯瞪了他一眼,風風火火掀了簾子出門,口中嗤笑道,“你這個傻子,這種好時機,哪里還需要自己去學認字?我們那爺來教,豈不是更好?”到時候借著這機會,自己也能與寶玉多相處一些,說不準寶玉便發覺出自己這一腔真心誠意來,從此對自己刮目相看以心相許了呢?晴雯愈想愈覺著美滋滋,整個人幾乎都要美的冒泡泡,迫不及待便回屋了。倒留下襲人一人啞然失笑,終究是不好說他什么,只得搖搖頭,自去歇息不提。待到第二日,晴雯果然便與寶玉說了此事,寶玉自然拍手叫好:“這樣方是,以后房中的這些活計,我來做便好。你若能安下性子來識得幾個字,才對得起你這份聰明伶俐。”“爺愈發縱著他了,”襲人安穩坐于一旁拿灰色的絳子打著結子,聽了這話,不禁笑勸道,“爺如今功課便忙不過來了,日日辛苦的很,每日回來皆是晚上了,哪里還能抽出時間來教導他?不如給他兩本書,令他自己鬧了一回丟開,也就罷了。”晴雯聽他話中隱隱皆是自己無法堅持之意,心頭已有些惱怒,啐道:“難道我便是那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之人不成?你且等著,我且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晴雯大爺!”他話是如此說了,之后果真日日捧著一本啟蒙所用的不撒手。除卻了平日里忙寶玉房中的活兒,其余時間皆像模像樣地拿著毛筆于紙上涂涂畫畫,雖說那些字一個個歪歪扭扭,連寶玉五六歲時的字跡還不如,可到底能教人分辨出了。晴雯本就生的一副透徹心腸,不過素日脾氣爆了些,一旦沉下心來,這份努力便連寶玉也不禁要贊嘆。他白日里于房中看書,難免有不認識的字,皆謄抄于一張宣紙上,待到寶玉下學后拿去詢問。如此一來二往,竟漸漸也有了些墨水于腹中。寶玉見他如此,心中一動,忽的喊他過來,寫了兩個字與他看:“這二字,你可認識?”晴雯烏壓壓的發絲皆傾瀉下來,纖白的手指正執了烏黑的墨塊緩緩研磨著,聽了他這話,便湊頭過來,隨即搖頭:“不認得。”寶玉笑道:“手且與我。”彼時已是夜間,糊了霞影紗的紗窗外皆是黑漆漆一片,唯有他們案上點著盞琉璃繡球燈。燈色暖黃,將寶玉如玉的側顏也暈染出無限暖意來,教原本便心悅他的晴雯心頭倒像是被只橫沖直撞的小鹿撞了,想也不想便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二人手指緊緊交纏,教一旁的無字天書看的幾欲嘆息——這傻孩子怎么就能傻到如此程度,這般明顯是心懷不軌的人,寶玉居然也能自己送上門去給人吃豆腐!寶玉卻是毫無所覺的,他心思純凈,自然也不會想到這些個旖旎之處去。只笑著握了晴雯的手,教他一筆一畫將那兩個字再寫了一遍,隨后于上頭點了點,“晴、雯。”晴雯本只盯著他的側顏發呆,心頭起伏不定,蕩漾出一段又一段柔波來。待到聽到這兩個字,方知這便是自己的名諱,一時間整顆心更像是直接落入了溫熱的水中,自內而外皆是麻酥酥的:“晴雯......”他再次念了遍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看自己筆下緩緩勾勒出的字跡,只覺著這是自己曾寫過的最好的兩個字了。又因這兩個字是寶玉手把手教他寫出來的,便愈發有了些截然不同的意味,他將這張紙放于了自己的床頭,偶爾瞥見了,心頭皆是一腔軟酥酥蕩漾的春水。而張府那邊兒,張家二爺派出去的打探消息的人也終于得出了結果來。原來這柳家的小姐被嫡母找下人遠遠地發賣了,本說是要賣到極偏僻之地的,誰知那婆子貪懶省事兒,竟仗著這小姐不曾出門見過人,直接在這街頭插了個草簽兒,便當一般的賤婢賣了。張逸然聽了此話,只覺心頭一陣火起:“哪里來的刁奴!連主子也敢發賣,她是不想活了么?!”小廝被他這話嚇得一顫,忙雙膝跪地,不敢吱聲了。張逸然于房中左右轉了兩圈,將所有的惡果想了個遍,方沉沉吐出一口濁氣來,道:“你繼續說。”“那婆子說,她原本是預備著賣給一秦樓楚館,倒也一了百了。誰知中途冒出一位打岔的公子來,非將柳姑娘買下了,但是當時并不曾帶走。反而是后來來了個下人,也不知將柳姑娘帶到了何處去——”“這是哪一日的事?”張逸然忽的蹙了眉,不知為何覺著聽的有些耳熟。小廝不解其意,但還是乖乖答道:“回二爺,那婆子說了,是三月二十一。正巧那一日她的外孫滿月,故而記得清楚。”張逸然眉心一跳,終于明白這情形為何聽著如此眼熟了——這可不是他那蠢徒弟前來拜師那一日,他親眼見著的事兒么!這么說來,表妹的去處卻也有了著落,張逸然一顆提的高高的心也就放了下來。他看人頗準,也知曉寶玉行動處皆是沒什么壞心的,對女子也多有憐惜之意,表妹在他那處,定然不會有何事,倒比落入一般人家手中失了清白好些。因而寶玉第二日去張府上課之時,剛入門便被師父迎頭敲了一下:“你也知曉我這些日子滿京城的在找一個發賣的女子,你既領回去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什么發賣的女子?”寶玉一頭霧水地捂住額頭,不解地瞥著他家師父,“師父也是知曉的,我不能靠近那些個非親眷的陰人,又哪里會將女子領回去?”“蠢徒弟!”張家二爺又敲了下他的頭,“還能有誰,難不成你買回過許多個女子不成?”他一想到這種可能,心中一時間竟有些酸溜溜的,不免又哼了一聲。“師父究竟在說什么?”寶玉著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日,一時間皆心生詫異,不知是否是對方弄錯了些什么。無字天書著實是看不下去了,無奈跳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