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的加持，再來人禍就是雪上加霜。

    林枝奈暗自搖了搖頭，她拎起裙擺，踏入馬車之中。

    蘇君嶼也跟了進來。

    “阿嶼？”

    “我上回坐馬車。”蘇君嶼在她身側坐下，“大約是十年前來京的時候。”

    “我那時以為這一條路。”他漆黑的眸里全是不甘，“是死路。”

    林枝奈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不止一個人在她耳邊說過相似的話，可她沒想到就連蘇君嶼本人也曾有過這般荒唐的想法。

    但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聽他講下去。

    “這趟回淮南城，父王的話讓我明白一件事。”蘇君嶼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神情。

    林枝奈卻敏感地察覺到，他此時的情緒比方才還要復雜一些。

    “我的表字，是我母妃為我取的。”蘇君嶼驀然抬頭，眸色明滅難辨，“對她來說，我不過是個對抗方貴妃的工具。”

    “以漸——”

    “同已殲。”

    “父王說，將我送去京城是母妃的主意。想必，她覺得我會替她完成她的心愿——”

    “我的存在，能夠消滅方貴妃。”

    林枝奈張了張嘴，她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蘇君嶼的想法太過偏執極端，但他的母妃的確不該將年幼的他送至京城。

    而這一切的冤孽，應當都始于方貴妃。

    林枝奈用濕漉漉的杏眼看向蘇君嶼，后者頃刻間揚起個溫和的淺笑。

    “對我來說，最幸運的事就是在京城遇見你。”

    ……

    這是林枝奈第二次見大安的君主。

    距離千秋節，不過短短數月，這位帝王的臉上卻已顯出老態。

    她記得原書的劇情里，蘇子璟即位是在好幾年后。

    但此時的林枝奈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他這副半截身子入土的樣子……

    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人一眼，蘇君嶼的神情自若，笑容與往常無異。

    “陛下。”

    “以漸。”皇帝擺了擺手，為兩人賜座。

    蘇君嶼并未坐下。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聲，“二殿下求見——”

    “微臣告退。”蘇君嶼行完禮，帶林枝奈離殿時，正巧和蘇子葉擦肩而過。

    兩人皆是一笑。

    蘇君嶼的笑里藏刀，而蘇子葉則是明晃晃的譏笑。

    林枝奈吸了吸鼻子，聞到蘇子葉身上一股濃重且陌生的胭脂味，她不由得想起蘇君嶼幾日前跟她說的，林茵茵自縊之事。

    “阿嶼。”她捏了捏和她緊扣著的手。

    “嗯。”蘇君嶼迅速應下，帶著她朝另個方向走去。

    “二殿下……”跟在蘇子葉的侍衛吞吞吐吐，“世子爺似乎是往娘娘的……”

    蘇子葉冷哼一聲，然后他目不斜視地走進正殿之中，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方貴妃所在的攬月宮距離養心殿并不遠。

    而方貴妃正在宮內小憩。

    攬月宮，這個名字足以看出帝王對貴妃的喜愛，大抵就是她想要月亮，他也愿意為她摘下。

    “世子爺，世子妃。”攬月宮里的丫鬟試圖攔下蘇君嶼和林枝奈的腳步。

    “我這有皇上的口諭。”蘇君嶼隨意地捻了個借口。

    可這不合規矩。

    丫鬟稍一遲疑，林枝奈就繞過了她。

    “阿嶼，快進來！”她站在另一側，朝著蘇君嶼招招手，絲毫不顧這是后宮重地。

    見此，蘇君嶼露出個溫柔至極的笑容，盡管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殘忍無比。

    “你等在外面。”他摸了摸她的秀發，“水鈴會陪你。”

    “好。”林枝奈點點頭。

    “阿嶼，我等你。”她對著他的背影，綻放出個燦爛的笑臉。

    她等著他一起回去。

    “水鈴，你說這么大個宮殿，就方貴妃一人住啊？”等待蘇君嶼的過程中，林枝奈百無聊賴，四處閑逛。

    她剛在一棵桃樹下站定，就聽到背后響起熟悉的聲音。

    “婉星……”

    不用回頭，她就知道是蘇子謙。

    他怎么在這？

    “婉星，是你嗎？”蘇子謙雙眼朦朧，步履蹣跚。

    ……不是說他的瘋病已經好了嗎？

    林枝奈下意識地朝水鈴身后避。

    好在蘇子謙并沒有沖上來，他停在了原地。

    于是她探出個腦袋，朝他站定的方向看去。

    “……蘇子謙，你要做什么？”

    “對不起，婉星。”蘇子謙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和林枝奈記憶中那個囂張放肆的四皇子形成強烈的對比。

    而他說的話，更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我又一次傷了你。”他指的是他之前在回蘭陵途中，捅她一刀的事。

    林枝奈從水鈴身后走了出來，她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也不知他是何時認出她。

    “我剛剛看見蘇君嶼去找我母妃了。”

    蘇子謙此話一出，林枝奈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在考慮要不要讓水鈴將其打暈，以免他妨礙蘇君嶼。

    卻不想，蘇子謙的神情并未有任何觸動。

    “母妃她活該。”

    “……”林枝奈懷疑蘇子謙可能是燒壞了腦子。

    “為什么她要給你下毒？”提到下毒二次，蘇子謙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她明明答應我，為你求的是正妃之位！”

    就連他的沉溺美色也少不了母妃在背后推波助瀾。

    他知道林婉星對于忠貞度要求極高，因此他并未辯解。

    終究，他比不過蘇君嶼。

    林枝奈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看來方貴妃對蘇君嶼的恨意，比她對親生兒子的愛意還要濃烈，要不然也不會利用給她下毒來逼瘋蘇君嶼。

    蘇君嶼剛從方貴妃那里走出來，就看見他的愛妻和曾經的情敵站在一起。

    “奈奈。”他的聲音極輕。

    但他剛一出聲，林枝奈就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

    “我們回去吧。”

    她沒有問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眼尖的她早已瞄到蘇君嶼的左手上有未擦干的血跡。

    “婉星。”蘇子謙還在自言自語，“當年在畫舫時，你選擇蘇君嶼的時候，我就已經輸了。”

    ……

    林枝奈沒有回頭。

    載著林枝奈和蘇君嶼的馬車離開皇宮時，愈下愈重的滂沱大雨隱隱蓋過兵馬之聲。

    “那日，也是大雨。”蘇君嶼從帷幔的縫隙往外看，但他看的，并不是街上的景色。

    “哪日？”林枝奈眨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在畫舫的那一日。”蘇君嶼湊近她的耳垂，輕輕一舔。

    林枝奈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是你們同時落了水。”她隱隱約約聽到了蘇子謙最后的話，“然后我當時選擇了救你？”

    可為什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