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為什么受了傷不告訴我？”

“因?yàn)槟銢]有給我機(jī)會。”他背對著我，不讓我看清他的表情。

我想他此刻一定是苦笑著的吧。

我忍住眼眶里的灼熱，輕輕地一道一道揭開他背上的繃帶。

“疼不疼？”

他搖搖頭。

繃帶的盡頭是一塊橫跨肩背的猙獰的傷口，傷口之深，幾見骨骼。應(yīng)是強(qiáng)行用了什么止血的藥止住了血流，傷口卻沒有得到真正的處理。

我取來清水為他清理傷口，我每擦一下，他的肩膀就會不由自主抖縮一下，臉上卻云淡風(fēng)輕，仿佛不過是被蚊蟲叮咬一般。

我終于忍受不了哭出聲來。

“為什么……為什么受傷也不告訴我，為什么痛也不說痛，為什么你只是無私地敞開胸懷任我依賴，卻從來不肯依賴我一分。師父，我已經(jīng)長大，不再是你抱在手里的那個(gè)毛孩子，我也可以讓你依靠，不要撐的那么辛苦，好不好？師父，你這樣，我的心很痛。”

離塵轉(zhuǎn)過頭來，目光中帶著歉意。

“對不起，讓你難受了。”

我哭得很是傷心，一邊哭還一邊打嗝，幾乎喘不過氣。或許這幾天確實(shí)打擊太大，一時(shí)發(fā)泄出來便不可收拾。

離塵握住我的左手，眼神欣慰，過了一會兒，卻又幽幽嘆了口氣。

“焰兒，我的焰兒，似乎真的長大了。可是，人越成長就會有越多的痛苦，你這樣反而讓我擔(dān)心，我倒希望，你永遠(yuǎn)是那個(gè)沒心沒肺的小活寶。”

一晃段無觴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好幾日。

其間薛御風(fēng)來看過他幾次。不過現(xiàn)在他似乎見到誰都有一種莫名的害怕，總是瑟縮著躲到床腳，只有我在時(shí)，才會爬出來，定定地看著我，試探地伸出一只手碰碰我的手臂，如果見我和顏悅色，才敢大膽地捉住我的手，放在胸口處。

薛御風(fēng)幾次都是搖頭嘆氣而去。

我知道他希望他的谷主能夠重新振作，能夠帶領(lǐng)余部掃清叛逆者，重回焚星谷。

但是，我并不覺得段無觴重新作會焚星谷主就是一件好事。過去的他，總是不茍言笑，總是諸多算計(jì)，處心積慮，怕是自己也不見得快樂。

現(xiàn)在的他，反倒是像放下了過去所有的包袱，新生的嬰兒一般純凈。雖然偶爾會像受傷小鹿一樣的瑟縮，可是他的神情很輕松很自然，似乎再沒什么煩惱，偶爾還會對著一些花草鳥兒露出笑容。

我甚至覺得，如果他能一直這樣，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上窮碧落下黃泉

“來，吃飯飯了~~”

我舀了一勺飯菜放到段無觴嘴邊。

他抓著我的另一只手放在臉上摩挲。我作勢要抽出那只手，他趕緊合作地張開嘴，我順勢將飯菜送進(jìn)去。

“好乖，好乖，來，再吃一口！”

他輕笑一聲，依言再張口。

我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完飯，自己肚子開始咕咕叫。他扯動嘴角，高高揚(yáng)起。

我氣了：“怎么？笑我嗎？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餓著自己的！”

他笑著在我的手背上啄了一下。見我沒有拒絕，將我拉進(jìn)懷里。

“華兒……”

“等等，碗，碗！”

他也不管我托著碗，抬起我的臉，在我嘴唇上落下羽毛一樣的輕輕一吻。

門外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

我趕緊回頭。離塵站在門口，腳邊是散了一地的糖酥甜點(diǎn)。

我呆了一下。

離塵轉(zhuǎn)身就走。

我趕緊追上去。

段無觴巴巴地拉住我的袖子，我看了看他挽留期盼的眼神，決然扯斷長袖，飛奔出去追離塵。

出門不遠(yuǎn)處就是斷橋，我追出去的時(shí)候他正搖搖晃晃站在斷橋之上。

“師父！”

他踉蹌一下，停住，轉(zhuǎn)頭。

我跑過去。

他穿著水藍(lán)的衣裳，衣角飛揚(yáng)，神情朦朧，帶著落寞的感傷。

我其實(shí)一直想問為什么他不像從前那樣穿著最愛的紅色衣服，我也想問為什么他改了名字，不叫做緋如塵，卻叫離塵，還有，為什么，他是那么的喜歡梨花，到了迷戀的程度。

可是我從來沒有問過。

我隱隱地會怕答案的結(jié)果會讓彼此兩敗俱傷。

或許，有時(shí)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我沿著臺階向上跑的時(shí)候，突然聽到斷橋上一陣喧嘩。

我一抬眼，那水藍(lán)色的身影從橋上跌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我大驚失色：“不要！——”

他頭朝下，眼睛看著我的方向，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像是解脫。嘴唇開合幾次，我卻聽不到也猜不出他說了什么。

撲通一聲。好大的水花。

水花濺到我的臉上。冰涼入骨。

我毫不猶豫對準(zhǔn)他落水的地方跳下去，周圍又是一陣喧嘩躁動。

……我們約定過的生生世世，如果你要死，我就陪你一起！

西湖的水包圍了我的身體，口鼻一下被湖水堵住，很難受，可是沒有失去那個(gè)人痛苦。

我向下游去，那藍(lán)色的身影急速下沉，我拼命伸出手抓了很多次才碰到他的衣角。他緊皺眉頭，神情痛苦地回頭看我，發(fā)絲與衣物在水中隨波亂舞。

他伸出手，我趕緊想他靠去，手指好容易觸碰到他的，他卻突然用力一推，竟是要把我推上水面。

我堅(jiān)定地再向下游。

他使勁搖頭，周圍晃動散開的不知是水珠，還是他的淚。

我們二人在水下糾纏推讓，漸漸的，我開始無法呼吸，大口大口地吐出水泡，更是慌亂地用鼻子吸水，離塵見我情況不對，反倒自己游上來，拖住我的身體，將我?guī)纤妗?/br>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服，讓他和我一起浮起。

岸上的人仍然在喧嘩圍觀，令他們更為震驚的是，落水的人竟倒抱了救他的人上岸。

離塵積壓出我胸腔里的積水的時(shí)候，我依然死死抓著他的袖子。

他渾身濕淋淋地看著我，頭發(fā)上不斷滴水，“焰兒，你怎么這么傻，你怎么可以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