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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交那惹年紀不足四十,穿紫衣,手臂束金臂環,白布纏腰,長發束起,肩披珍珠串成的流蘇,他坐在毛毯上,用金器給陳郁倒酒,海外運來椰子花蜜酒,很好喝。他用三佛齊語和陳郁談十多年前,真臘與占城的那場著名戰事,還有他父親陳端禮的傳奇故事,在戰亂到來時,陳端禮如何協助僑民歸國,又如何聯合海外商船,維系航道的暢通,殲滅海寇,也是在這場殘酷的戰爭里,陳端禮贏得了海內外的聲譽。“十五年前,我剛出生,原來那年發生了這么多事。”這些事,陳郁從沒有從父親那兒聽說,雖然他曾聽人說,父親早年殲滅過海寇,招引番商來國貿易,因這些功勞才被朝廷封為承節郎。交那惹手指上的貓兒睛戒指輕敲在象牙制的憑幾上,門窗的光影掠過他寬厚的肩,他用一種近似溫情的語調說:“郎君若是不介意,我想談談郎君的母親。”陳郁猛地抬起頭,愕然:“先生見過我母親嗎?”交那惹點了下頭,他這個反應,連費春江也大吃一驚,哪怕是他多年友人,也不曾聽他提起過陳郁母親的支言片語。“孩子,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親綾娘,眉毛,鼻子也相似。”交那惹凝視陳郁的臉龐,便是他的容貌,讓他想起往事來。陳郁摸了下自己的臉頰,很吃驚地瞪大眼睛,從沒人跟他說過,他的五官很像母親。“當年陳綱首在查南被仇家所害,受傷落水,綾娘心慈,將他救起,細心醫治他。陳綱首被她搭救,便下決心要娶她為妻。”交那惹所講述的父母相識過程,和陳郁以往聽到的那些傳聞都不同,不是在迷霧中,不是在昆侖洋,更沒有一見面便做夫妻的香艷事。“當年,我受邀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在婚禮上見到你母親,那般美麗而可敬的女子,我只見過一位,后來再不曾見過。我去過許多國家,見過許多人。”交那惹的話,讓陳郁很動容,他第一次從見過母親的人那兒,聽聞到對母親的評價,父親從不跟他說母親的事,也許是因為提起傷心吧。離開番坊,交那惹親自將陳郁送到坊門外,他摸了下陳郁的頭,笑容溫和,他也有個小兒子,只比陳郁大點,看得出他很喜歡陳郁。他用當地土語對陳郁說:“兄是艘大船,弟是艘小船,兩條船綁在一起,就是遭遇狂風巨浪,也不會沉沒。”交那惹認識陳繁,也從費春江那兒多少聽聞他們倆兄弟的事。他的話,不難聽懂,陳郁頷首,他和兄長都是父親的孩子,他們是兄弟,理應相互照顧。費春江辭別交那惹,帶陳郁走在熱鬧的街巷,兩人路過濠溝,上面布滿小船,運載著前往市舶司辦理手續的貨物,費春江突然問:“小郎君日后想隨船出海嗎?”會有這個想法,是因為陳郁學習番語很勤奮,孜孜不倦。“我想去蒲甘國,見一位故人。”他想見那位撫養自己的妍娘,像母親般的女子,而今,還想去父母當年相遇的查南看看。“我聽聞小郎君能預知風雨,有這樣才能的人,在海外會被君王豪酋雇傭,甚至被迫效力。”費春江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陳郁這些,當交那惹講述占城與真臘的戰爭,并提起陳郁的母親,他有了某種聯想。費春江之所以知道陳郁有這種能力,不是陳繁告知,費父在陳家海船上當通事,當年見過陳郁的天賦。“出海對小郎君而言,恐怕不是件好事。”費春江的話明顯出于關心。陳郁低頭,黯然不語,他以往沒去想過這個問題,他也很少去正視自己半鮫的身份**黑夜里,趙由晟在樹下舞劍,他聽到腳步聲靠近,并沒有停止他的動作,一套劍法練完,趙由晟收劍入鞘,抬頭一看,見到趙莊鯤。趙莊鯤嘖嘖稱奇,問他從哪里學來的劍術,往時都不知道他還會使劍,看來傳聞他在寧縣曾手刃賊寇也是真的。“莊鯤,這么晚過來有什么事?”趙由晟不置可否,反倒問起對方。“能有什么事,不過是跟你確認,你當真要做?”趙莊鯤夜里興奮地睡不著,跑來找趙由晟,正因為明早他們要干件跋扈,出格的事。“對于惡徒,就該用惡徒的方法。”趙由晟淡語,抬手示意趙莊鯤往前挪步,他朝石桌走去。趙莊鯤坐在石桌前,回品趙由晟的話,發出低笑,他說:“擱以往,你鐵定不會贊同,不說不會贊同,更不可能想出這么損的招來。”兩家雖說挺親近的,家風則完全不同,師勉叔對兒子的管教,明顯要比他老爹嚴厲得多。“不都說人貴在變通。”上一世的趙由晟,受許多框框架架約束,可這一世,再沒有任何規矩能束縛他。“族父肯定不贊同,等我們明日完事,找出賬本,再告知他。”趙莊鯤搓手,他們要做的事,只有幾位交好的青壯宗子知道,因為老頭子們很可能會阻擾,所以事先沒告知。趙莊鯤得到由晟確定要做的口風后,他走出院門,擺了擺手離去。院門外候著他的一位仆人,手中提燈,還執著一根木棍防身。最近不得不提防,奚王一系的子弟很多是無賴,什么事都干得出來。趙由晟讓吳杵將院門關好,獨自上樓。這一夜,他心里很平靜,不似趙莊鯤,居然激動地睡不著。他寬衣解帶,上床入睡,他近來夜里睡得挺安穩,也少有燈一滅,躺床睜眼,往事紛沓而來的痛苦。對趙由晟而言,扳倒宗正趙不敏和踢掉原有的官船干辦,都在他已有的規劃里。只要這艘官船真正屬于所有宗子,他將涉足海貿,他會自己物色干辦,會親自參與貨物的采購。而他今后會有條屬于自己的海船,但凡有機會,他還要親自出海。他不認為自己是為了向陳家接近,他在接近的是無垠而自由的海域,是沒有任何禮教,沒有任何權勢能約束的自在。趙由晟閉上眼睛,讓自己睡去,他的夢里也許也像陳郁那樣有片海和揚動的風帆。第二日清早,一大群年輕氣盛的宗子,捆著六名官船干辦,押往司理院要求嚴懲,狀告他們做偽帳,貪污宗子財物。司理院外滿坑滿谷都是圍觀的百姓,吃瓜群眾們指指點點,有指責宗子蠻橫霸道的,有指責干辦貪婪自找苦吃的。司理參軍姓顏,嘴上無毛,還十分年輕,見到這樣的場面,著實吃了一驚。顏司理跟帶頭的兩位宗子——莊鯤和由晟問得一個大概,迫于壓力,只得收押這幫膽大妄為,連宗子錢都敢貪墨的官船干辦。六名干辦全都是在床上被闖入宅中的宗子緝拿,押進司理院獄時,全都還一臉懵逼狀態。他們是驚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