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
童玩戲的身影,叔祖終此一生,未留子嗣。到他病重時,孤寂的后院才熱鬧起來,仆人往來聽令,也時不時有親戚前來刺探。陳景盛知曉陳郁厭煩這些親戚,能擋下的紛擾,他盡數擋在院外,哪怕遭親戚誚罵。兩人來到病床前,陳郁仍未清醒,陳景盛本想喚醒他,慕遠夷抬手制止,他打量衰老枯槁的陳郁,神色憂郁,那憂郁之中似又挾帶幾分惋惜。陳郁在床上漸漸轉醒,他似有感應,他眼角的皺紋顫動,他睜開了眼睛,那眼睛不再像寶石般閃動光澤,它黯淡如熄滅火焰的黑煤。曾經他風華正茂,翩翩甚都,哪怕當年他哀慟憔悴,也不減昳麗。慕遠夷未曾想過,他會見到陳郁這幅衰老而近乎丑陋的模樣,皺皺巴巴的皮rou附著干瘦的骨頭,像具皮囊一般。陳郁黯淡的眼睛,在見到慕遠夷的剎那間曾亮起過,帶著喜悅之情,布滿細皺紋的嘴角上揚,他悠悠道:“遠夷,你可是來了。”慕遠夷頷首,眼底一抹深意,言語親切:“叔茂,我來看你了。”他坐在床沿,握住陳郁的手,絲毫沒有晚輩的樣子,反倒像陳郁的同輩友人。不只他如此對待陳郁,陳郁對他也像老友那樣親昵,這令陳景盛感到十分驚訝。一個是耄耋之齡的人,一個是十八九歲的后生,他們會是同儕?會是多年摯友嗎?可不是咄咄怪事嘛!陳景盛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泛起不安,他拳住手,待他思及,張開手掌,手心皆是汗。陳景盛本該成為一位愚笨的莊稼漢,在叔祖返回南溪居住之前,他是族中孤兒,黑瘦可憐,寄人籬下,挑糞提水趔趄走在田間。年幼的他,抬眼所見,只有南溪綿綿起伏的山嶺,他不知道山之外是什么。后來叔祖隱居南溪,憐憫他的遭遇,撫養他,送他去書館讀書,也帶他到外頭游歷。他從此才知道山之外是另一番熱鬧場景,有市井十洲人的繁華城市,有彎彎綿延的海岸線,浩瀚無垠的大海。這么些年,他自詡見多識廣,奇聞異事聽得許多,可是此時,他看不透慕遠夷到底是什么來頭。他也無需看懂,因為叔祖很快將仆人支走,連他也一并差遣出去。叔祖是個神秘而復雜的人,他早年的很多事,從別人口中聽來都十分離奇、怪譎,陳景盛也不知道真實有幾分。站在花草叢中,遠遠盯向那堵緊閉的房門,房中的他們在交談些什么?陳景盛的心仿佛被一支狗尾巴草撥撓,他如何沉靜得下來,慕遠夷吸引著他,而秘密更是讓人牽腸掛肚。一株嬌弱的菊花歿在陳景盛腳下,它默默生長在側窗下,角落里,躲避過一場兇猛的風暴,卻逃不過莽夫的大腳。大半花瓣碾入泥,花心朝上,似乎在控訴:對,就是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你看他扒在窗上,準沒干好事。這是一個午時,有秋日難得溫暖的陽光,陳景盛的額頭和背頸卻都是冷汗,他雙唇緊抿,避免發出驚呼聲。他聽得不詳細,但也足夠了,其一,慕遠夷絕非人類,他數十年前,就已經結識叔祖;其二,慕遠夷似乎來自一個叫鮫邑的地方。兩人交談時,陳郁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慕遠夷的聲音清晰可辯,由此陳景盛能從中揣測。陳景盛本想再聽他們接下的話語,慕遠夷卻貼靠叔祖的耳邊,說了什么,唯見叔祖神色一滯,旋即緊揪慕遠夷手臂,聽得一陣激烈咳嗽,竟是血濺衣襟!驚得慕遠夷叫人,而陳景盛也顧不上被發現竊聽,慌張推門進入,看視叔祖狀況。六十年前的一個夏日,一場殺戮突然降臨在海港。昏晦的巷道里,十八歲的陳郁在風雨中策馬狂奔,雷聲震耳,遮掩了身后的哭喊聲,一道道雷電劈打,打亮了兩人一馬,也照亮一地的血水。陳郁一手抓馬韁,一手抱住垂死的趙由晟,他仰頭嘶號,他的臉上分不清是血是淚,盡化作雨水。一條以衣衫裂成的布條牢牢將馬上的兩人綁在一起,一邊綁住趙由晟的腰肩,一邊纏著陳郁的腰身,緊緊拴住,深勒入rou,如此執念。血液殷紅,從趙由晟下垂的手臂滴落,濺入雨水中,將嘶嘯飛騰中的白馬染成了血馬……六十年前發生的事,到現在還未結束。大夫家幸在離陳宅并不遠,驚魂未定的仆人來不及說明原由,便將大夫挾來陳宅。那大夫也是見多了急事的人,整整衣衫,鎮定自若,著手救治陳郁。等陳郁脫險睡去,大夫才責語陳景盛和慕遠夷,說老員外病重體虛,會讓他哀怒驚喜的事都不要提,否則一激動又要咳血。陳景盛凝重而沉默,慕遠夷平靜、淡漠得近似冷酷。唯有慕遠夷知曉,那消息對陳郁何等的重要,他整整等候了六十年。天近黃昏,陳景盛讓女婢收拾出一間廂房,安置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歇下。身為主人,對老宅的陳舊,待客的不周道,陳景盛表達了些許歉意。慕遠夷掃視褪色的床帷,掉漆的木床,對陳景盛的話語置若罔聞,他漠然的樣子,讓陳景盛心底不由升起不悅之情,以致脫口責問他:“你到底與我叔祖說了什么?”慕遠夷背向陳景盛,冷語:“你不都聽到了。”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朝窗戶走去,窗外秋色蕭瑟。“最后那句。”陳景盛的大手扯住慕遠夷氅衣寬大的袖子,他沒用上力氣,否則那袖子非裂不可。慕遠夷輕描淡繪一拂,材質細膩的衣袖從陳景盛指中脫離。陳景盛收回手,悻悻然,低頭一嗅,指尖留有淡淡的衣香。陳景盛有些沮喪,轉身欲往門外去,這時,身后飄來慕遠夷的聲音,語意幽幽:“你當真想知道?”作者有話要說: 陳景盛揮刀架在導演脖子上:別賣關子了,快說!說!☆、第3章往事陳景盛將鞋底在石階上蹭蹭,晨雨潮濕,鞋下沾粘泥土,甚至鞋面上也飛濺幾點泥斑。低頭去瞅身邊人的鞋子,素鞋無垢,連那鞋沿也未沾染丁點污泥。慕遠夷腳步輕盈如此,果然不是個人,然而青天白日,總也不會是個鬼吧。不是人也不是鬼的慕遠夷抬起膝蓋,輕輕踩上不高的石階,邁入陳宅的書屋,他見陳景盛還在下頭蹭泥,將頭輕搖了搖,果然是個田夫。遙想當年,陳郁就不會這樣,他是位富貴人家的子弟,精致講究,斷然不會將兩條笨腳踩入泥濘中。“陳家書屋,就是這里?”慕遠夷掃視四周,殘破蕭索,空空蕩蕩,頓覺無趣,突然他眼前一亮,他見到一棵煌煌赫赫的銀杏樹,就立在院中。金黃漫天,染上他的瞳眸。“就是這里。”陳景盛跟上來,和慕遠夷并肩,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