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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他的弟弟,姬楚。輕輕拂開了繁復的紗幔,帳幔頂端,原本懸垂著的夜明珠也消失不再,以至于這一方窄小的空間,沒有絲毫光亮,十分黑暗。只要放下手中的紗幔,其中蜷縮的那個人就仿佛與這個世界徹底隔絕。姬秦手指拉過了紗幔上的錦鉤,親自掛在了一旁,他垂手立在床榻邊,凝視過夢中人的睡顏。他像是睡得很不安穩,在夢里,眉頭都蹙了起來。手指探出,想要撫平夢中人擰起的眉心,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手指下接觸到的皮膚一片濕冷,甚至在微微抽搐,足以想象,是陷入了如何可怕的夢境。那樣憔悴而又虛弱的樣子讓姬秦心中升起了一股憐惜之意,他開口,輕聲喊著幼弟的名字,試圖將他喚出夢魘。這是在以前非常有效果的一招,然而眼下,卻徹底失去了作用,夢中人眉頭緊鎖,從始至終都沒有醒來。姬秦想要喊醒他,疊連聲的喚著,沒有任何效果。許久之后,仿佛度過了那個可怕的噩夢,夢中人擰起的眉心終于平緩了下來。他躺在寬闊的大床上,在錦被下,面色憔悴成一片。如果不是手指伸去,捕捉到了的溫熱的呼吸,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這是個死人。姬楚。口里慢慢的念過了這個名字,姬秦心中浮現出了一層淡淡的無力感。這是十分陌生的感覺,卻讓他前所未有的挫敗。憂慮傷身,多思勞神,太醫說的話在耳邊縈繞。眼下幼弟已經病成了這般,而那些大臣吶,竟然還想要逼他,把幼弟給送出去,送到北方那群虎狼之輩的手上。北地苦寒,風霜刀劍,以幼弟眼下這個身子,又怎么支撐的住?這場和談的結果,姬秦是斷不會答應的。心里有許多念頭在作祟,讓他一度曾隱隱的希望,主和派可以壓倒那些主戰派。因為武將的態度,有一部分對他全力支持,而還有一部分,無疑是很曖昧的。那樣曖昧的態度,不由得人心中生出不好的的聯想,譬如他們是不是知道了天家隱秘的私事,就比如說先帝的死亡——武將大多桀驁不許,其中有一部分,并不是十分順從于他。這讓姬秦如鯁在喉,可他自己也知道癥結所在之處——他沒有虎符。皇帝死的時候,這枚軍中的信物并沒有交到他的手中,以至于眼下,盡管他成為了大周最尊貴的人,但依舊有人對他持以懷疑的態度。軍中派系林立,無疑是讓人很頭疼的一件事情。借由北疆的戰事,姬秦把其中一部分調上了前線,但還有另外一部分,依舊是個問題。那枚虎符,皇帝能夠交給誰?皇帝只有兩個兒子,垂垂暮年,一個是被他百般提防的,而另一個,卻是日日見著,捧在掌心上的。姬秦目光掃過了床上蒼白憔悴的容顏,掠過了冷汗涔涔的額頭,劃過了濡濕的眼尾,最終停留在干燥的嘴唇上。目光悠悠逡巡,其中的意味,也變了又變。半晌,唇邊卻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意。于家國,于朝堂,把姬楚給送到北疆去,無疑是一勞永逸之選。管什么先帝遺命,管什么圣旨虎符,把他扔到那里去,只怕過不了多久,便會走向衰敗和死亡。可惜,姬秦沒有這樣的打算。這個念頭將將冒出來,就被他毫不猶豫的掐掉。從始至終他都只有一個打算,將床上人,永生永世的囚禁在這里。.離開了熟悉的宮殿,心中悄然冒出一個念頭,揮退了兩側的宮人,姬秦緩緩走向另一處隱秘的所在。裝著贗品的地方,一度被他用來囚禁心愛的少年,最終還是放棄。疏影橫斜,花葉繁茂。四周看似安靜,所望之處,沒有一個人影,但姬秦知道,四處都是他派出的暗衛。自從太子妃瞞天過海,險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人給勒死后,姬秦就再也沒有放松對后宮的掌控。無論是關著贗品的小梅園,還是住著心愛人的宮闕。他緩緩走了進去。隔墻花影動,似是故人來。有著一張相似面龐的少年背身而立,拿著一卷書籍。像是察覺到了身后的腳步聲,修長的脖頸動了動,回過頭來,滿目愕然。他有一張極美的臉,眉如春山,目如秋月,墨色長發宛如堆鴉,玉色面容如同新雪。著一身淡煙色輕紗衣袍,盈盈立在扶疏花葉間。見著來人,錯愕自目中升起,旋即,便盈盈跪倒下去,三呼萬歲。將將要前進的步子便停住了。很像,又不像。眉目婉轉,嬌語鶯啼,一聲聲都纏綿的動人心腸。悄悄的抬頭瞥過一眼,秀美的面容上,竟是含羞帶怯。可惜……姬秦記憶中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朝著他跪倒。他永遠都是高傲的,驕縱的,肆意的,不會令自己受一點兒委屈,也從不做任何不隨著心意的事。只要是他想做的,即便鬧個天翻地覆也一定會做,而他不想的,卻怎么逼也逼不成。姬秦逼迫了他,于是眼下,他就病骨纏綿。一點都不像。“閉眼。”虞姓少年抬起了頭來,不明所以,還是按照囑咐,閉上了眼睛。這樣就很像了,一時間瞧著,竟然以為是姬楚在他身前。姬秦一時不覺,上前了一步,卻瞧著虞姓少年面上飛起的霞色,盈盈的羞怯。于是,那些相似的影子便如同浮光掠影一樣,徹底被擊碎。步子徹底停住了。心中像是有疑惑,又有些不安,那跪倒在他身前的少年輕輕咬住了嘴唇。一聲輕呼,羞赧且疑惑:“太子殿下。”這個稱呼并不對的,姬秦卻并沒有糾正他。很有一段時日,他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算算時間,太子妃那一事之后,這虞姓少年便又被他關入了小梅園內,選的都是嘴最緊的宮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很正常。那個念頭在心中悄然輾轉,姬秦溫聲讓這少年起來。他的目中帶有十分清淺的笑意,整個人如同暖融春風,拂面處一片溫和。將將站立起來的虞姓少年一時間竟然看的一呆,眼珠子老半天了也沒有轉過來。姬秦心中不喜,面上的笑意卻更深了。虞姓少年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慌不迭的又低下頭去。姬秦柔聲問他,這段時日來都學了些什么,虞姓少年唯唯諾諾,半天卻說不出來一句話。原來他被關在小梅園這等與世隔絕的地方,又有什么可以學的呢?整日除了發呆,看些話本,也沒有什么別的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