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道：“夫人只是憐惜小姐。不愿對小姐下殺手。否則夫人掌握熊軍多年，如何便會沒有后手？”

    慧娘冷漠地道：“我是有后手，可惜現(xiàn)在調(diào)不出來。我本來還有一個后手，卻被那白眼狼狠心毀了。她可真是心急，十幾年后的危險也能惦記上。”她煩躁地閉上眼睛，伸手將剛剛插上的簪子都拔了出來，反手就插在丫鬟手上，冷冷道：“出去。”

    丫鬟連呼痛都不敢，含淚捧著手出去，出門的時候正撞上文臻，還要忍痛給文臻見禮，文臻好像沒看見她手上的傷，點了點頭便進(jìn)門，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落下了一個小小錦囊。

    第兩百六十六章 上天梯

    丫鬟低頭撿起，回房打開，嗅見清涼的藥味，才怔怔落下淚來。

    這邊慧娘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乃至柔弱的姿態(tài)，和文臻笑談了幾句，文臻又給她把了脈，把藥方給她再調(diào)整一下，笑道：“再喝上七副，便要大好了。”

    慧娘急忙稱謝，文臻又道：“提醒一下夫人，即將大好之前，夫人應(yīng)該會有一次大出血，排出許多血塊，這是最后的排淤，夫人屆時可千萬不要驚慌，可千萬別把我當(dāng)刺客拿了，那我就冤枉了。”

    兩人便笑。一個笑得目光閃爍，暗暗打量，一個笑得微帶曖昧，不以為然。

    慧娘的婦科病，說是積郁所致，其實還有一個根子，像是因為突然小產(chǎn)后將養(yǎng)不利，留下了病根，文臻也是后來幾次把脈中，漸漸發(fā)現(xiàn)的，這病不輕，如果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是能要了命的。

    只是不知道這寡居的女子，怎么就忽然小產(chǎn)了。和她私通的人是誰，想必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了。

    如今這個最后排血塊，就是個必經(jīng)過程。

    慧娘聽見血塊兩字，心中卻動了動，忽然問：“我若排那血塊，是不是看起來十分兇險，是不是像……像婦人生產(chǎn)的那種兇險？”

    文臻心中暗笑，道：“自然。看起來和婦人產(chǎn)后血崩很像。只是輕一些。所以才特意囑咐夫人。”

    慧娘又出一會神，忽然又道：“身為女子，三娘如此醫(yī)術(shù)，令人艷羨。聽聞三娘醫(yī)術(shù)師承山野名家，自古醫(yī)毒不分家，不知道三娘對毒術(shù)可知一二？”

    文臻道：“略懂些。”

    慧娘道：“請教三娘，如何讓一個從不吃外食，不喝別人泡的茶水，也不接觸他人，行事萬分小心的人，中毒呢？”

    文臻笑道：“自然是要選擇讓她不得不接觸的時機。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碰，那就得心狠點，拿自己作伐往往效果最好。畢竟，多疑者常死于疑嘛。”

    “多疑者常死于疑……”慧娘喃喃重復(fù)一遍，不禁一笑，“這話真好。”

    她似乎瞬間有了什么想法，目光閃亮，轉(zhuǎn)身拉開抽屜，翻了翻，隨即道：“玲瓏！”

    方才那個丫鬟急急應(yīng)聲趕來。

    “你在我妝奩箱籠里，找到那個琉璃珠花來。”

    那丫鬟應(yīng)聲去了，過了一會兒，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有個小盒子。

    她經(jīng)過庭前，遇到另一個丫鬟，她急忙行禮道jiejie好，那丫鬟卻道：“別喊我jiejie，我已經(jīng)被貶斥了。”

    玲瓏便苦笑，道：“貶斥完了沒人用了，jiejie還會回去的。”

    “說得也是，下次就輪到你了，便是你現(xiàn)在在她身邊，我看還不如我們。”那丫鬟道，“這個珠子，她又要拿去害人了？”

    玲瓏停住腳：“什么？”

    那丫鬟道：“這種珠花她多著呢，里頭有翻轉(zhuǎn)機關(guān)，裝毒裝粉裝藥裝蟲都可以。這樣，”她比了個掰的手勢，“掰一下，就換了一格。往往外頭那一面沒問題，掰過就有問題了。告訴你是讓你防著一點，別哪天她叫你掰你就傻乎乎掰了。”

    玲瓏吸一口氣，道：“我省得。”

    那丫鬟又探頭嗅了下，道：“現(xiàn)在這樣兒是沒問題的，我猜她等會兒用的時候，一定會順手掰一下，把機關(guān)給打開了。”

    玲瓏點點頭，知道這大丫鬟跟在夫人身邊久，有些才能，前陣子因為夫人心緒不好被攆了出來，頗有些記恨。她也不多說，點點頭走上臺階，正要掀開簾子，就聽見里頭慧娘道：“那丫頭磨磨蹭蹭，拿個東西也要這半天！”語氣輕飄飄的，玲瓏卻聽出幾分獰惡，激靈靈打個寒戰(zhàn)，看看手上傷口，那藥很好，只這一會兒已經(jīng)收口了。

    她停住，打開盒子，把珠子輕輕掰了一下，然后蓋好蓋子，進(jìn)門去。

    慧娘見她把東西拿來，眉開眼笑接在手里，取出珠花把玩一下，那是一朵水晶六瓣珠花，中間的珍珠圓潤晶瑩，慧娘將珠花遞向文臻，道：“不值錢的小玩意，算做我給三娘的謝禮。”

    文臻便笑著接了，兩人又客氣了幾句，文臻便告辭。

    慧娘看著她背影遠(yuǎn)去，輕笑一聲，和玲瓏道：“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玲瓏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個珠花，六片花瓣，藏五種寶貝，方才我已經(jīng)把機關(guān)打開了，接下來就看咱們聰明能干的扈三娘，運氣到底怎樣了。”慧娘伸手拈一顆文臻做的陳皮梅，“不過我可不信她能逃過五種，偏偏碰上沒毒的那個。”她忽然又怯怯一笑，“就算那個沒毒，可也有樂子呢。”

    玲瓏沉默半晌，終于忍不住問：“夫人，扈三娘給您治病，你何必還下手呢？留著這么一個女醫(yī)，對咱們也有好處呀。”

    慧娘吃吃一笑，道：“你是在說我恩將仇報嗎？是啊，我也很為難啊，怪不好意思的。可是我的身子，我的脈象，她都看過了，如果她看出了什么，你說我以后能睡得著嗎？”

    玲瓏微微一顫，想起自家夫人去年的那些半夜私會，想起她忽然懷孕時自己等人的驚恐，想起小姐得知夫人懷孕時的憤怒以及后來引發(fā)的事件，不禁激靈靈打個寒戰(zhàn)。

    夫人當(dāng)年為了前任家主的大業(yè)，委身于年紀(jì)老邁的臨州郡尉，從而借兵驅(qū)逐了奪位的叔叔易勒石，滅掉了妄圖爭位的幾位兄弟，之后前家主便把五禽軍中的熊軍撥在夫人名下，后來臨州郡尉暴斃，夫人帶著小姐回了西川，自此便過著公主般的日子，誰知道前任家主死了，新家主繼位，傳出要收回熊軍的消息，夫人還沒來得及拿出對策，小姐忽然發(fā)難，奪了熊軍軍權(quán)，把夫人攆出了益陽。

    夫人當(dāng)年對共濟盟三當(dāng)家有恩，便逃到灌縣來，來了不久便小產(chǎn)了，之后便一直纏綿病榻。

    至于小姐發(fā)難的原因，在夫人病重怒罵的那些日子里，她也聽了個大概。夫人和人私通，珠胎暗結(jié)，這事不知怎的被小姐知道了，小姐還被人挑唆，說是夫人對她不滿，不想讓她繼承熊軍，想要生個弟弟，把家產(chǎn)和軍隊都給弟弟，小姐因此一急，便下了狠手……

    易慧娘輕輕撫著小腹，想著已經(jīng)失去的孩子，和那個更加狠心的孩子，唇角露出一絲嬌怯的笑意，輕輕道：“既然我病好了，也是時候放出點消息，請我的好女兒來敘敘了……”

    她笑得溫婉，眼神卻冷若靜水。

    玲瓏垂著頭，想著這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