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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都沒了,你還要嘴里糟踐她,什么詐尸?什么埋得淺?她埋在城外梨花山,棺材雖薄,也是老娘我攢了幾十年的老本,深埋一丈,墳頭老娘親自填了土,什么大褲襠?再胡吣吣老娘先把你腦袋揍到褲襠里舔卵!” “娘子!”蒼老的男聲顫巍巍,滿是不贊成的語氣,“君子絕交不出惡語!……易小哥,子不語怪力亂神,真真尸骨未寒,還請易小哥口舌留德……” “又掉文!和這小潑皮掉什么文!”那女聲粗嘎,砂紙般磨人耳朵,“真真都死了你還掉文,一肚子書讀到狗肚里!”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吾不與你一般見識……吾這就走……哎喲!” “死老頭子,跟你說了多少遍走路看路看路!來,扶好你的打狗棍!” “此乃拐棍……” “再嚷嚷打你孤拐!” “……” “大爺大娘,別走啊,聽我說一句啊,我真的在大褲襠巷看見真真了!也不知道誰把她從山上又弄下來了,她還戳了我屁股呢!你們信我,她真的詐……啊不,活了!” “喲,你說誰活著呢?”一個微尖的女聲忽然插入。 文臻停住了腳步——這是劉嬸的聲音。 逼死了聞真真,還敢來見苦主? “劉家嫂子,你們來了,來的正好。”聞大娘語氣忽然平靜了,“真真雖然還沒過門,但也是你家請過媒下過定的未來媳婦,生死都該算你劉家的人了,我們這的風俗你也知道,孩子未嫁橫死只能埋亂葬崗,這自然不成,你看看,什么時候把她接到你劉家墳地里去?” “呵,聞家妹子你這話聽起來荒唐,沒過門就是沒過門,怎么能進我劉家祖墳地?”劉嬸子聽來似乎在冷笑,“真真是自盡,明明有潑天富貴等著她,非要做這不能見人的事兒,招貴人不待見還牽累我劉家!我今兒來,就是請聞家妹子把咱們當初的禮給退了,這媳婦,生死,我們劉家都不能再要了!” “由不得你不要!”聞大娘冷笑得更大聲,“當初是誰從小兒就纏著我家真真?是誰拿了真真繡花織布的錢上私塾?是誰考秀才多年不中就靠真真供養?是誰哭著下跪求真真嫁他?又是誰家一家老小,三番兩次上門,說若得真真,必定把她當姑奶奶供著,哄得真真自己點了頭?依我,哪只眼瞧你家都涼薄孤寡性兒,才不要獨生女沾染你家一身的酸臭氣,偏偏真真被你家小子迷了心竅,到最后落得這個下場,”她聲音似乎哽了一哽,隨即便恢復如常,潑辣更盛三分,“貴人看上真真,真真是有夫之婦,貴人再貴,也沒有強奪民妻的道理,你家但凡有點血性,府衙里一說,真真未必會被逼到那個地步,可你家做了什么?急急地便要退婚!逼死真真的不是貴人,是你臉皮好比狗屎的劉家!” “哈,聞娘子,你這是嚼得哪門子蛆?我家劉尚一表人才,聰明上進,靠自己考中秀才,什么時候用過你家真真一個銅子兒?倒是你家,定親聘禮,一年三節孝敬,算算幾年下來多少銀子?想賴著不還,留著做棺材本兒還是怎的?可惜無兒無女,棺材打成金絲楠木,也沒人給你燒香!” 一陣靜默,文臻又搓了搓胳膊,等著下一波的狂風驟雨。 大媽的殺傷力果然是爆炸級的。 聞大娘卻并沒有暴跳如雷。 “劉尚,”她粗嘎的嗓子壓下來,有種深入骨髓的憂傷疲憊,透在嗓音里仿佛也要逸散出沙沙的灰。 “我不和你喪良心的爹娘說,你老劉家,總歸出了你一個人才,爛泥漿里也能生出蓮苞苞,我今兒就再當你是歹竹生出的好筍,你說,你今天,要來咋的?” 又一陣靜默,夾雜著咻咻喘息和吶吶咕噥,喘息的是憤怒而痛苦的老夫妻,咕噥的是“歹竹家的好筍”,連隔老遠的文臻,都能感覺到空氣里彌散的尷尬氣息。 好半晌,這靜默才被一陣篤篤的怪聲驚破,那聲音似乎是拐杖敲地的聲音,很有節奏,引得眾人凝神傾聽,隨即蹬蹬腳步聲起,聞大娘似乎返身進門去了,很快出來,嘩啦啦將一堆東西往地上一扔。 “拿回去!十年孝敬,夠買半根金絲楠,正便宜你們打棺材!” 又是一陣咕噥,隨即人影散去,劉嬸心中憤憤,恨恨踩過地上那堆燒過的紙錢。 聞大娘的聲音忽然尖利地響起。 “殺千刀的,做甚踩紙錢!” 音調凄厲,驚得枯樹上黑鴉啞聲怪叫,刮耳入心。 劉嬸子的腳步聲愈發踏踏,重重跺幾腳,冷笑聲遠去。 “花這許多銅鈿買這些紙錢,那沒福的用得著?” 聞大娘的追罵不甘示弱,緊緊跟在他們身后。 “難怪你們踩,原來是要帶走用得著!” …… 紙灰暗紅的光一層一層滅了,如淚眼于夢寐深處終闔。 聞大娘的哭聲,在人走遠之后,才壓抑著響起,聽起來頗古怪,像蒙了被子扭曲抽搐,喉嚨里逼出刀一般細的音。 世人誰不是蒙了被子過活,猜不著掀開被子看見天光還是絕崖,只能在黑暗中含淚揣摩。 這潑辣倔強的女子,紅塵里摸爬滾打,將自己活成了書癡丈夫和情癡女兒的一尊門神,然而終究命薄人賤,抵擋不住貴人自云端輕輕丟下的眼神。 女兒自盡她沒哭,夫君無用她沒哭,親家退婚索回彩禮她沒哭,所有淚都只流在此刻,伴漫天飛舞細碎紙灰默默咽盡。 只有那顆黑棗發菜,還在嘀嘀咕咕,“別哭了別哭了,真的真真沒死,我說了咋就不信呢……” 聞大娘:“滾!” …… 聞大娘夫婦互相攙扶著回了屋,背影躅躅凄涼。 文臻注視著她們走進身后小院,卻并沒有跟上去,轉身跟上了劉家一行人。 ------題外話------ 目前基本都是十點左右更吧,如果在外開會啥的會提前。 第四章 老相好,泡一泡 長街上行人寥落,文臻不遠不近跟著那極品一家,想著聞真真明明吊死在劉家門上,卻變成了死在自家門口。大半夜的這家人把聞真真的尸首解下來再掛到她自己家門口?聞家大娘沒被嚇死真是祖上燒香。 這一家子的缺德程度,在那一世可以換個幾萬轉發了。 劉家嬸子一路上還在數著那些禮物,不住嘀咕哪個哪個少了哪個哪個好像用過了,她家一直沒說話的老頭子嗒嗒地吸著水煙,半晌才不耐煩地說一句,“行了!東西拿回來還不知足!” “話說得好像不知足的是我一樣,”劉嬸子眉毛一豎,“想做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的人可不是我!” “是我又怎樣?你婦道人家懂得什么?” “是你你咋不自己去說,頂我在前頭當惡人?還拉扯上阿尚,平白被那潑辣貨糟踐一頓,”劉嬸子越說越氣,“要我說,你這么巴巴要回彩禮做甚?也沒多少,何必做得這么難看,阿尚以后在街坊面前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有得人抬舉他,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