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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媽的觀眾都沒了,還補個屁妝。“紀容輔,你現在最好乖乖給我坐到電視機前面。”我再次威脅他:“你不會想知道我發飆是什么樣子的。”紀容輔仍然只是笑,周圍仍然很吵,夾雜女孩子笑聲,我聽不清他說什么,因為我這邊敲門聲更大,我還想再威脅兩句,他那邊電話掛斷了。很好。我站在狹窄的休息室里,燈光明亮,我大腦空白了大概一兩秒,然后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竟然在笑。怒極反笑,也算是難得的體驗了。外面的敲門聲更響,大概以為我睡著了,再不開門估計明天就有新聞,說林睢跨年夜負責零點檔,結果竟然怯場。更加坐實我從十八線小藝人爬上來,上不得臺面。我走到門開,一把把門拉開,編導本來還想催,看見我臉上表情,怔了一下。“幫我看好貓,我去化妝了。”換衣服,化妝,準備上臺,大概是紀容輔惹到我的緣故,我穿衣服的時候有點殺氣騰騰的,化妝師還對我笑:“好兇啊,氣場都起來了……”如果紀容輔此刻出現在我面前的話,就該知道我發飆是什么樣子了。有樂隊,又是電吉他鍵盤,沒法用升降臺,我們從舞臺一側上場,在黑暗中擺開陣仗,等待陳景唱完,木馬的幾個人都是老油條了,大概以為我在緊張,還逗我:“林睢,別這么嚴肅嘛,說好了等會一起烤串的……”我看了一眼他們的貝斯靳宇。“最后記得給我一段貝斯。”“干嘛?”他們主唱是老大不在,其余人都慌得不行:“你不是真的要唱那段吧,簡柯都說剪了。”“我自己寫的歌,為什么不唱。”我聽見外面在倒數跨年,應該是陳景,他節目就排在我前面,我唱的時候他剛好下臺,應該聽不見這首歌了。“但是……”其余人還要說,靳宇已經不怕事大地吹了聲口哨。自帶樂隊就是這點好,簡柯想讓我唱閹割版,我偏不聽,反正以后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不趁現在爽一爽,更待何時。何況紀容輔惹到我,我滿腔怒火實在無處發泄。“沒什么但是的,你們到時候說是我的主意就行了。”我提著吉他冷冷看他們:“怎么?賺了兩年錢,膽子都賺沒了。”搞搖滾的就是容易激,這話一說其他人全部翻天了,嚷個不停:“唱就唱,怕什么,干他娘的!”倒數完,主持人還在副舞臺走程序采訪陳景,木馬的幾個人還在躍躍欲試商量等會要不要干票大的一人來段SOLO,有人把電吉他遞給我,沉甸甸的,這吉他像極我十幾歲那把,也是通體紅色,像火焰的形狀。黑暗中看得見舞臺一側我粉絲的燈牌,她們已經覺察到了什么,一個個躍躍欲試地朝這邊看。紀容輔那混蛋現在最好給我坐在電視機前面好好看著,不然我回去肯定要拿這吉他爆他的頭。主持人開始報幕,我手指輕輕摩挲著吉他的弦,冰冷的鋼弦,沉默而安靜。我聽見鼓手用腳輕點地板的聲音。十九歲的林睢有沒有想過這一幕呢?“下面有請林睢和木馬樂隊,演唱歌曲。”追光燈打下來,舞臺瞬間大亮,我聽見鼓手清晰的鼓點,這一段配樂中有古琴的聲音。“向萬里無寸草處去……”聲音漸低漸無聲,我緩緩抬眼看著鏡頭,嘆息般念道:“一場敗闕。”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場館中回蕩開,我跑了五年草原,終于學到一點蒼涼。放開麥架,轉身,跟鼓手交換一個眼神,再轉身來時候,電吉他與架子鼓的聲音一瞬間炸裂開來,舞臺邊竄起耀眼的煙花,舞臺上瞬間明亮如同白晝。電吉他的搖弦,像我那天清晨和元睿一起騎馬去河邊,冷冽的冬天,河邊棲息著無數鳥雁,我打著馬從山坡上沖下去,千百只大雁一齊飛起,萬千鳥語嘈雜聲中,無數翅膀一齊扇動著往天邊飛去,如同下了一場暴雨。我的手指按過每一根鋼弦,熟稔得如同呼吸,G-F-B4,幾個滑弦切入連復段,掃弦,貝斯烘托,轉入一段十六分音符和六連音,用速度推上高潮,搖弦的聲音席卷過舞臺,狂熱而嘈雜的電吉他,獨特而極具沖擊力的金屬音。我站起來握住冰冷的麥架,唱我最喜歡的一段搖滾。“Somelegendsaretold!someturntodustortogold!”我手指抓住麥克風,眼睛看著臺下的簡柯,挑釁地唱道:“Butyouwillrememberme!rememberme,forturies!”沒人知道我會在佛偈之后接英文,就好像沒人知道我會用本音來唱搖滾,清越的青年音,音準與錄音室無異,第二段時略低了半度,就在他們以為我會就這樣唱完這段搖滾時,我的聲音卻轉為怒音,臺下有一秒的反應時間,然后瘋狂地歡呼起來。這一段是寫給尹奚的,二十一歲的我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覺得自己注定要干出一番石破天驚的大事,寫這段搖滾的時候我胸中也藏著一團火,所以仍然有無數地下音樂人駐唱時喜歡唱這首歌,就為了這一段的酣暢淋漓。搖滾其實是節奏和情緒的魔術,讓你情不自禁地被代入歌曲的熱烈中,現在有個詞叫“燃”,以這個標準看,這首歌其實燃得不行,配器遞增,段落推進,最終飆到C3的假音,仿佛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炸裂開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場館中回蕩,我是天生的搖滾嗓,即使不沙,永遠有那種不知死活的少年感,樂器的金屬感越重,越能增加這種對比感,像屠龍的少年站在洞xue的入口,就算黑云壓城,也遮不住那一個單薄的身影。何況我的怒音這么漂亮,這種將破未破的嘶吼,聲壓大得可怕,永遠比那種尖細的高音要來得震撼,這是搖滾樂里的終極殺器。我其實從不輕易用怒音,因為愛惜嗓子。但是他簡柯竟然放棄了我,那我就讓他看看,他到底放棄了什么。第一段副歌之后,有一段架子鼓的SOLO,鼓點瘋狂把情緒推到高點,我跟著跳起來,我現在知道我師父當初為什么要留長發,因為甩起來很爽。我的鼻子上有汗珠被摔了出去,很熱,歡呼和尖叫震耳欲聾,我拔掉吉他的線,拖著麥架在一片嘈雜中走到T型臺的最前端,我知道簡柯的位置離那不遠,我想看看他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