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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當你見過草原上的夜,四周黑得你甚至不敢站直了,只敢彎下腰來摸著地面。天穹如蓋,滿天星辰,銀河璀璨,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你一個人。那一瞬間,你似乎忽然觸碰到了生命的本質。你會明白,你不過是這人類歷史上的滄海一粟,河水奔騰,日夜不息,而你不過是河岸上的一粒細沙而已。我每次來元睿這,就跟著他一起過極簡的生活,餓了吃,累了睡,剩下的日子常常在草丘上坐著,一坐就是一天,現代人離自然太遠,在北京這種大都市生活一年,也許一顆星星也看不到。我常常到了草原上才驚覺大自然如此奇妙,我手能碰到的一切東西都跟人類無關。然而我寫來寫去還是寫人。去年草原上下了五十年一遇的大雪,我和元睿被堵在帳篷里,雪把門都埋了三分之二,還好門是朝里開的。我們在帳篷里呆了半個月,喝羊奶,吃羊rou,半夜聽北風號叫,狼也跟著叫,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類。在那場大雪中,元睿寫了,意境蒼莽雄闊,我回到北京,先洗了個熱水澡,穿著睡衣,通宵寫了一首歌,幾經刪改,寄給白毓,白毓填了粵語歌,叫,寫的是多年的友情,給陳景唱了。開頭第一句念白:“什么時候再去看看草原?”所以說我其實挺幸運,能做這行,進這個圈子,雖然個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但多少也收獲了幾個人,知音這詞現在都被用爛了,但至少不管我是高山還是流水,白毓都聽得懂。說來也許很多人不信,我每次給白毓寄的歌,一般除了自己哼的demo和曲譜之外,一個字也沒有。而除了七年前那一次見面之外,我跟白毓再也沒有對過一句話,但其實沒必要說,他情感認知障礙這么嚴重,說了他未必懂。都在歌里了,如果要在這世上選一個最了解我的人,我也許會選白毓這個自閉癥,他見過我這些年所有的歌,稍加拼湊,就能復原我全部的人生。我和元睿因為搞的完全是不同類型的音樂,旁觀者清,所以給的意見常常一語中的,我今年沒寫什么好歌,給白毓那首又沒填好,所以乏善可陳。倒是元睿這兩年的作品不錯,他們年底要去歐洲巡演,元睿想讓我看下他選的歌,怪不得歐洲人喜歡這個,磅礴大氣,歌里聽得見草原上的風聲。我聽完一堆歌,習慣性拿起手機,又發現沒信號,只好玩手機游戲。“你最近……”“最近什么?”我頭也不抬。元睿想問又沒問,去提了一小桶奶進來,我本來歪著,一看就爬了起來:“給我,我來做酥酪。”我對烘焙和發酵的奶品都不擅長,但是對奶品越不擅長越喜歡試,反正元睿不怎么挑,只要沒毒,都可以騙他吃下去。我在折騰牛奶的時候,元睿就站在旁邊看著,高高大大熊一樣,燈都被擋了。午飯做手把rou,干的野蔥香料放進去,咕嘟咕嘟煮得羊rou香味飄開來。我特地帶了巖鹽來,上次跟紀容輔去ge吃飯,那里有個架子上擺滿各種巖鹽,漂亮得很,我從此開始收集巖鹽,這次帶的是紅色的喜馬拉雅鹽,也叫玫瑰鹽,像染了色的冰糖,做牛排風味是最好的。吃rou的時候沒人說話,吃完了元睿忽然來了一句:“你最近跟人確定下來了?”總算問出來了,我都擔心他憋死。“嗯,怎么看出來的?”“你今天看了七八十次手機了,這地方沒信號的,你得騎馬去鎮上才行。”確實有點明顯,不過我也沒刻意藏。元睿收拾了一會兒,掀開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問我:“外面太陽升起來了,去看看羊群嗎?”一走出帳篷,外面空氣就冷冽起來,大冷天,風大,我把羽絨服的領口都拉到鼻子底下了,還是感覺風嗖嗖地往我骨頭里鉆,但是陽光璀璨得很,草原總有種特別的氣味,蒼莽又干凈。這地方的草不高,去年元睿找的那地方才好玩,草最高處齊腰,又是春天,我閉著眼站在風里,草在身邊搖晃,張開手從草叢里走過去,無數植物爭先恐后啄著我手指尖,我第一次親紀容輔的時候就想起了那畫面。元睿把羊群趕太遠了,我們得騎著馬去,風很大,目光所及全是暗黃色的草原,遠處的小山丘下,河流轉了個彎,遠遠看見河邊的羊群,元睿忽然“駕”了一聲,策馬沖下了山丘。他就知道我惜命,不會跟著他亂沖。我慢悠悠騎著馬走下山丘,這馬內心大概是有夢想的,可惜碰見我,走得稍微快點就被我勒住了,但是還挺固執,總想小跑,白眼都被我勒出來了。元睿騎著馬站在河邊,看抹布一樣的牧羊犬約束羊群。我騎著馬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兩人許久沒說話,就這樣靜靜站了小半個小時。這是另外一個世界,餓了吃,困了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種天收,牧人不過是生物鏈中的一環而已。時間到了這里變得很慢,寫歌或不寫歌,寫得好或者不好,無關緊要,如果我愿意,大可以坐在河邊懶洋洋看羊群,一看就是一天。我以前每次來,常常有沖動想要留在這里,這次沒有了,紀容輔在北京等我。但我仍然在河邊呆到天黑。紀容輔出現之前,這地方是唯一一個我絕不會失眠的地方,天一黑我就犯困,睡得比元睿還香,半夜有狼叫都不知道,還是第二天跟我說的。第二天我們在二十里外找到了狼的痕跡,有吃完的兔子骨頭跟狼糞便,河邊有零散腳印。元睿那幾只抹布一樣的狗一定打不過狼,好在元睿一身肌rou,一只成年公羊他直接捆好腿就扛起來了,可以跟狼群一戰。元睿用的柴油發電機,好像凍出問題了,要到晚上才好。我沒事做,為了表示抗議,彈了一下午吉他,全是吵得要死的搖滾,瘋狂掃弦,元睿拿我沒什么辦法,只能趕快修好,我給他的破手機充好電,又盯著手機看。中午我拿不銹鋼碗做火鍋,重油重辣,元睿吃,我看著。音樂理念差異太大,他不怎么刻意嬌慣嗓子,是什么聲音就怎么唱,站在風口里還敢呼麥,蒼涼的一嗓子被風卷起來,確實像個穿越時空的牧人。我不行,流行樂說是看重辨識度,其實就聽個音色,音色一般的人才琢磨些古怪唱法。小天后小天王基本都是音色獨特的,音色沒辨識度的人都死在這一步,只能去參加現在的音樂節目,翻唱別人的歌。從商業角度看,只要音色夠好,唱功好壞無所謂,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