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項目開展一周多，格局都已經定下來。剩下的也就是按部就班地實施。只是鄭洛言卻仿佛忽然人間蒸發(fā)，不著蹤跡。

此刻他一走，我的時間似乎立馬就空出了一截。我這才發(fā)現竟然已經完全習慣了鄭洛言在下班之后打給我的那通電話，習慣那輛賓利，習慣跟他言辭周旋。

而習慣總是件稍顯可怕的事。

我斟酌再三才終于忍不住問了留在s市的趙先生。他推推眼鏡，很克制地說：“鄭先生在x市也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已經回去了。”

鄭洛言跟趙明德絕不僅僅是項目負責人與顧問的關系這么簡單。以鄭洛言的言行談吐，他一定是更高層的人，而趙先生大抵是他的助理。

這次我們雙方合作的項目雖然并不算小，但應該如何都不至于讓鄭洛言親自出面接手才對。他一定有別的目的?？删退闼惺裁雌渌哪康模才c我毫無關系。

而在我試圖步入這種重新回到正軌的生活的時候，卻猝不及防被五天之后停在公寓樓下的那倆賓利終結。

消失了好幾天的男人搖下車窗微笑：“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吃到楚先生做的飯？”

所以，就邁入了現在這個奇怪的情景。——我在超市貨架上選東西，鄭洛言在一邊推著一輛購物車。

他這種從頭到腳都是奢侈品的男人出現在超市里真是詭異，他更應該去什么時尚秀場，而不是跟我家長里短地探討這個茄子或者那把蔥新不新鮮。

鄭洛言一路引人注目，從他身邊路過的男男女女無一例外從他的腕表看到皮鞋，猶如x探照燈掃視了個徹底。但他完全不受影響，臉上掛著春風般的微笑。如果我不是和他一起來的，此刻早就逃了。

面前就是蔬菜區(qū)，我轉頭問道：“鄭先生想吃什么？”

“rou沫茄子?！彼麕缀鯖]有猶豫地回答。我不由一頓——又是一個巧合。

似乎他的周身都是恰到好處的巧合，如齒輪一般與我的習慣嚴絲合縫地接洽在一起。

而那些……都真的是巧合嗎？

我忽然覺得不寒而栗，從腳底升起一股涼氣來，勉強問：“除了這個呢？”鄭洛言周身都是秘密，我本應該離他遠些，卻不可規(guī)避地被他拉了進來。

他倒是沒有任何要求：“楚先生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反正滿漢全席我做不出來，頂多做一些家常小菜。在一排冰柜前猶豫半晌，終于下定決心不拿超市里的廉價牛排糊弄鄭洛言的舌頭。

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要吃這個？”

我渾身一僵。竟然是宋林。他從前好說歹說才被我一起拽來逛過這家超市。

我不受控制地望過去，看見宋林伸手去拿冰柜里的東西遞到旁邊的男生手里。那男生唇紅齒白，一副乖巧的樣子，不是李然又是誰。

看見李然歡喜地接過去，宋林的眼里也都是寵溺，輕聲叮囑：“不要多吃，不然又鬧肚子疼?！?/br>
他微微收斂的目光尤其溫柔，是我鮮少看見過的樣子。

而我曾經肚子疼到在廁所里嘔吐的時候，他只是拿著手機在跟誰發(fā)短信，一言不發(fā)。

我擁有的確實僅僅是一個身體而已。

“宋林，我發(fā)現你最近越來越啰嗦了?！?/br>
“你說是為了誰？”

兩人的說笑自然又親密，李然轉身前又拿了一包什么，被宋林曲起手指敲了一下額頭。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拿著茄子去排隊打價的鄭洛言已經走近我身邊，鼻息間是淺淡的香水味：“怎么了？”

我敷衍地笑笑：“沒什么。”

他穿得這么精致擠在一堆人里，也真是鶴立雞群。

最終挑挑選選了一大袋子的東西，趁鄭洛言掏卡的時候我搶著付了款。再搶著要提，鄭洛言卻不讓。他語氣十足溫柔，但顯然是命令，一副非常自然的上位者派頭，我也不敢再跟他爭。走出收銀臺，卻摸到手指上滑溜溜的，低頭一看竟然是血。回過神來仔細想想才發(fā)現應該是之前挑揀rou的時候沾上的。我讓鄭洛言在外面稍候，我去洗手間洗個手。走去目的地的路上不自覺回頭再看一眼，只覺得這么個男人提著超市的塑料袋怎么看怎么詭異。

洗手間勉強算干凈，不過充斥著一股nongnong的尿sao味，心想還好鄭洛言沒進來。

我不經意抬起頭，卻在鏡子里看見宋林的臉。

我以為他們早就走了?；ハ嗾f說笑笑，打打鬧鬧，充滿學生氣的樣子?！瘟钟肋h也不會在我面前顯露出的樣子。這一次他應該也會裝作沒看見吧。我低下頭，打開了水龍頭。

但這次他沒有無視我。洗手間再沒有別的人，他就站在我身后。我聽見他譏諷一笑：“怎么，他就是你之前想得到又得不到的那個夢中情人？現在這么快就勾搭上了？”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看著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出來。

但是他沒有放過我：“看來還是我礙了你的事，不然你早就爬上他的床了吧？”

這水怎么這么冷？冷得我整個人都開始哆嗦。

我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的問題開始越發(fā)露骨。

“你也像當初勾引我那樣勾引他cao你了？”他在我面前從來都不是溫柔的樣子，只有赤裸而粗暴的性。欲望像是黑色的潮水那樣吞噬了我們，“是他cao得你舒服，還是我cao得你舒服？”

我努力握緊手指，讓它不要發(fā)顫。

我忽然想要問一個我一直在規(guī)避的問題。

“宋林。”我試圖讓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你恨我嗎？”

他笑出了聲：“你讓我cao了那么多次，還送了我那么多東西，我怎么會恨你？”他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就像你說的，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男生靠近我的后背，低低道：

“我只勸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小然面前，要是他知道了我和你曾經的關系，你也別想好過就是?！?/br>
我沒有再抬頭，我不敢看鏡子里他的臉，我也不敢看我的臉。

自始至終我都存在于他見不得光的那面里，所以他可以把所有的情緒都發(fā)泄在我身上。

是我親手塑造了這一段病態(tài)的關系。

都是我的錯。

“楚先生，楚先生……？”

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叫我。宋林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是鄭洛言。他進來找我了。

我一時只呆呆看著他。

“楚墨?！蔽衣犚娝统炼p柔的聲音叫我的名字。他溫熱的手覆蓋上來，慢慢打開我緊握起來的手指。

我這才發(fā)現指甲不知什么時候都陷進了rou里，隱隱有血絲滲出來。但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感覺到痛。

我愣愣的看著他的動作。一直看到他握上我的手。十指交叉的親密。

我神思恍惚，直到走出超市察覺到人們的目光才發(fā)現，鄭洛言竟然就這么一手提著一袋子菜一手牽著我就走了出來。

老天，他這是在干什么？？

我慌忙甩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