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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黃金萬兩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94

分卷閱讀194

    在雪中的春筍。五指舒展,斷口平整,肌骨分明,定是大師所鑄名劍砍斷。

——劍是至和的佩劍分景。

瑤昆猶如一只受傷被激怒的猛獸,抬起眼來巡視,滿是恨意與殺機的眼睛定在一個不斷走近的人影上。那人一襲孔雀裘,籠住雙臂,斷處的血雖已被點xue凝住,但衣裙與雀裘上沾染的血點滴垂落,她走過處,每一二尺便有一點殷紅痕跡。

瑤昆聲嘶力竭道:“為什么!”那玉盒摔下丹陛,震出裂痕,雪白的手臂自階梯上層層滾下。他怒火所指之人卻只淡漠地看向他,在紅日初升,萬物披上紅光之時,仍面孔蒼白不見血色,唇色也只余淺紅。

她道:“如我促成此次南征,從此之后,我將再無法出劍。”聲音雖平,卻隨北風吹到每一個人耳邊。她自斷一臂,殘疾之人不可為王后,驟然殘疾,也修為大減,不能從軍出征。她不能從軍出征,瑤昆無所依恃,就不會出兵。孝和忠與她的道不能兩全,她不為國效力,不孝不忠,便以骨血償還父恩,以郡主之位歸還國恩,分景劍是師門所賜,也不再厚顏持有,在她離開石室之初就已經懸掛壁上。如今除此身外再無一物,就連多年修為也舍棄大半。

瑤昆怒極反笑,嘶聲道:“你是我北漢人還是中原人,中原人貪生怕死,不敢應戰,你竟為中原人背棄北漢!”

中原的天子與北漢的國主都高高在上,可以為建自己的功業叫千萬人去死,但這千萬人誰又想死?誰又想戰?人心厭戰,人同此心,何分南北。他只看見中原人畏戰,卻又何曾想過,他派遣赴邊境的北漢人畏不畏戰,今日這宮城外三十萬人又畏不畏戰。她平淡道:“無論南北,人皆不愿死。”

瑤昆只覺胸中有一團火,燒得眼前盡是血光。他最愛之人,卻用斬斷她手臂的一劍,椎他的心流他的血。他狂怒又覺可笑道:“天下本來就到了該一統的時候,不是他中原天子把我獻俘太廟,就是我們北漢猛士縱馬踏平楚宮!古往今來,史書上都是這樣寫!你能阻我南下一次,又能將這大勢拖住幾年?該死的人總是要死!”

那雙鳳目轉向他,終不置一詞。她不活在史書上,她活在當下。史書上留名的只有帝王將相,死百萬人千萬人也無非一筆帶過。如今之人讀史書,想那昔日周始皇帝伐七國、大一統,自然高當時人一等,認為在席卷天下的戰禍中死的平民都是逃不開一死且死得有用的。但她不活在也不愿活在史書里,她與當今天下,百萬千萬螻蟻凡人一樣被裹挾在大勢的洪流中。能阻擋一次生靈涂炭的戰禍她就會阻擋一次,哪怕是逆流而行,哪怕終有一日她力竭之時大勢所趨戰禍仍要來臨。但她若能阻十年、二十年、四十年,能阻四十年,就能給當下世間活著的千萬人沒有戰亂災劫的一生。

生在亂世,能有片刻偷安已是彌足珍貴。此時此刻,北風中北漢宮城外三十萬眾仰望出征的旗幟,竟都想起了流傳的歌謠:“父從南征行,家中六畜不蕃息……夫從南征行,家中婦女終日泣。”那歌謠不被唱起,卻仿佛已經彌漫在風中。征戰過的人想起邊塞夜色,想起凄清寒夜中如何思念親人,僥幸生還,又是怎樣聞說自己被親人思念;未出征過的人又想起作別時的肝腸寸斷,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勞作漁獵放牧也可以養家度日,為何一定要踏上中原的土地?

這樣多的人都遲疑困惑,巨大軍陣之中,只見一襲孔雀裘的女人仍向前行,她所過之處,所有人都不禁低頭為她讓路。甲胄的兵士填滿宮城外,卻為她讓出一丈寬的通道。

瑤昆卻叫道:“攔住她,放箭!”他身邊的武士都張弓搭箭,箭尖指向她的背,千百人中卻只有一人敢放箭。那長箭離弦,帶數十石的勁力追她背影而去,五百步內可以射穿軀體,只要刺入身體,便自然卡入骨骼,要取出勢必傷筋動骨。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心神追隨那支箭,瑤昆眼見那支箭追上她,心頭突然劇痛,猶如活生生將他劈成兩半。一半是隱忍多年,終得大權在握,憎恨她毀壞大計的野心勃勃的汗王,另一半卻是多少年前,那個為她牽馬,發誓要報復所有欺辱過他的人,卻絕不傷她分毫的少年。他大叫放箭時是北漢的汗王,可目光追隨那只黑鷹羽箭,心中劇痛痛得心跳都停下時,他又變成昔日的少年。

她像當年離開騎場一樣,再一次不留戀地離開他。上次她離開時,他心中知道他和她還是有以后的,他是有機會和她在一起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機會變成了沒機會,他與她之間徹底不可能了?但即便如此,他心底仍不想傷她。

一支箭放出,被瑤光姬所震懾的武士們紛紛回神,千人之中又有人要從命放箭,瑤昆卻道:“住手——住手!”叫到最后,聲音暗啞,他不想傷她,卻仍是傷了她。

正在此時,那鋒銳箭尖即將刺破孔雀裘,卻被她左手握住,她不曾回頭,反手擲出,那一支箭原路飛回,更快更疾,越飛越帶一股極大的勁氣,箭羽過處兩側的武士都被那勁風沖倒,自離她手中開始,箭過處武士倒成一片,越倒越多,竟成一個扇形,卻沒有一人受傷。

那一支箭飛入宮墻,竟射向神人殿。宮墻之后,那箭射入神人殿墻壁,暫時無事。寂靜之中,唯有她道:“北漢國主,中原天子,誰敢引戰,便是與我為敵。”話音初落,神人殿從內向外崩毀,轟然倒塌,神人銅像與銅虎銅豹像都碎為裂片。宮城外的三十萬人只覺地動山搖,回首就見煙塵上沖云霄,遮天蔽日,一座宮殿坍塌在煙塵里。不知從哪里傳來叫聲:“國師大人!這是宗師!她像國師大人一樣成了宗師!”

她竟在一夜之間成為宗師。就在她斷臂的剎那突破了最后一線屏障。她若斷臂,修為大減,很可能數年之內無緣于宗師,若再有意外,或許一生都無緣宗師。但無情之道是舍,當她連握劍的手臂也能舍去,連定要成為宗師的執念也一并舍去,就最終實現了她的道。

她的道是劍,談崖刀問她為何學劍,因為劍是王者之器,威力無窮,卻以鞘自律。可以掃盡人間不平事,扶助受欺凌侮辱之人,卻絕不損傷弱小。正如人越有驚世駭俗的能力,越要自制。她絕不允許北漢國主以她為依恃南征,因她一人,使北漢與中原的大戰爆發,使千萬平民或士卒死在連年征戰之中。

瑤昆極目望著她的背影,只能看見紅裙拖地的下擺與孔雀裘,那孔雀裘在日光照耀之下,五色粲然,金光浮動,長發不挽,漆黑如墨,只看她高挑單薄的背影,就是瑰艷異常。可那最瑰艷之人也最淡漠無情,瑤昆心道:我終于留不住你。揮了揮手,閉上雙眼,在那丹陛之上無力地席地坐下。

而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