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說的自己，既然指了自己，就再飲一杯，辜薪池阻攔不及，旁觀諸人也瞠目結(jié)舌，卻聽林宣低聲笑道：“這真是碩鼠掉入米缸里。”

辜薪池這掌令好笑地搶下酒壺酒盞，道：“你要喝酒，也不要壞酒令規(guī)矩。我作為掌令規(guī)定，只能指他人，不能自指。”

樂逾手中已空，笑道：“我才思遠不如你們敏捷，自指比指人方便。既然不能自指，打個商量，先罰我三杯，憑酒助詩性。”

林宣撲哧勸道：“先生還是讓島主先過足酒癮。”辜薪池嘆一口氣，將酒壺還他，卻見他揭開壺蓋長飲，起身大笑對辜薪池一揖，道：“‘顧我酒狂久，負君詩債多。’言歸正傳——‘庾郎年最少，青草妒春袍。’”卻看向林宣。

諸人之中林宣年紀(jì)最少，雖說衣色不如青草，卻也可以勉強蒙混過去。林宣卻故意道：“不通不通，如今已入夏，何處來的春袍？”樂逾哂道：“你若不喝，我就繼續(xù)喝了。”林宣這才笑著舉杯，道：“那可不行，寧愿我喝，也不能便宜了島主。”

眾皆失笑，酒令行了半日，賓客都盡興。酒到半酣，那在蕪城得樂逾賞識招納的管事伍道之被蓬萊島派出到東吳，近來回島敘職，此時拍額頭笑道：“差點忘了，前幾個月島主來信囑咐我找一樣?xùn)|西。此物原本微賤，江里都是，但因永州叛亂，竟耽擱了幾個月才搜羅齊。”

他拍拍手，自有兩個仆役端上一只箱子。賓客皆揣度道，莫非是整箱寶石？但若是整箱寶石，也不會是微賤之物，還江里都是了。烏蘭茂心思一轉(zhuǎn)，開口笑道：“島主不打開讓我等見識見識？”

樂逾道：“自然可以。”那箱子原本要兩人端，卻被他一只手手掌朝上，端起箱底，單手接過，挑開鎖扣開啟箱蓋，眾人只見那箱中滿滿一箱金黃露珠，大如指蓋，晶瑩澄澈，不由暗道：這是琥珀？卻又不像琥珀那般透亮，顆顆圓潤柔美。辜薪池沉吟笑道：“這魚驚石倒真是許多年未曾見過了。古稱魚魫，一名黑魭石，又名青魚石，唯有一丈以上大青魚喉中生長，名為石，其實是青魚喉骨。才取出時質(zhì)地柔軟，需在無風(fēng)避光處陰干半月以上，干透后清透瑩凈，堅硬如石。據(jù)說有定驚寧神的奇效。”

但樂逾要這樣多魚驚石做什么？辜薪池看向樂逾，樂逾卻笑而不答，只贊道：“還是薪池博聞強識。”林宣也微微彎唇，聽人贊他先生，比贊他更開心。

次日才聽聞島主吩咐下去，將那整箱四千余顆魚驚石分作大小不等的兩份，畫了圖紙派人去依樣制。一個月后，兩份魚驚石都加工好了，島上諸人才知曉那是作什么用處。

又半月后，垂拱令顧伐柯敬呈一張珠帳入宮。那珠帳裝在一只長盒中，盒蓋開啟，四名侍女各持一角，將那珠帳展開，頓時滿堂明光。

這珠帳上穿綴著數(shù)千顆瑩黃的圓珠，透如琥珀，卻不那么鮮亮，而是泛著水一般的光。穿圓珠的絲線都是蘭納國來的，蘭納蠶絲與中原不同，微微發(fā)黃，絲質(zhì)略硬，在燭火下卻泛著銀光。這樣的絲線打絲絡(luò)織成網(wǎng)，床頂用大圓珠，珠子稀疏，絲線編織精巧，四角垂下渾圓雪白的珍珠墜腳；四面用小一些的圓珠，密密穿成垂墜及地的珠簾。人走入帳中，無論日光燭光穿過珠簾透入床帳，都柔和靜謐。宮人將燭火從遠舉至近，供陛下近看，卻見光烈時每顆通透的圓珠都散出一圈光暈，整幕珠帳全籠罩在如水波的柔光中。

宮人也奇道，這珠帳到底是什么材質(zhì)？似黃晶石卻沒有水精石的寒光，似琥珀卻不那樣輕，觸手柔潤，如水般涼。蕭尚醴身邊的近侍劉寺眼見他伸手托起一顆圓珠，見機稟道：“此乃垂拱令顧伐柯所呈的魚驚石珠帳。”

魚驚石大顆的常黃中帶紅，這珠帳所用之石，卻都是顏色嫩黃清亮，不顯淡紅的。蕭尚醴聽他這樣稟來，就知道這珠帳究竟是誰贈的。他失母之后，夜來總不安枕，時常從淺睡中驚醒，夢見母親臨終前的淚水，耳畔依稀還是那句“若有來生，絕不再把你們生在帝王家”。在與逾郎分別后，更是入夜難寐。他的逾郎便贈他珠帳，用上千顆魚驚石為他定驚寧神，陪他安睡。

而此時千里之外的蓬萊島上，樂濡已經(jīng)在魚驚石帳內(nèi)睡了十余日，異常香甜。他的床帳所用魚驚石珠比蕭尚醴少，卻每一道珠簾串下都墜著一條魚驚石琢成的小魚，與蕭尚醴的珠帳只用淡黃色魚驚石相反，給樂濡的珠帳上每條小魚都取淡紅色魚驚石，一尾一尾靈動的胭脂小魚扭腰挺肚、翹首擺尾，姿態(tài)各異，掀開珠簾之時，那許多小魚相互碰撞，碰擊聲恰如魚躍出水。

島上諸人只知兩張魚驚石珠帳，一張懸掛在小公子含桃館寢室內(nèi)床榻上，卻不知另一張去往何處。奉命帶回一箱魚驚石的伍道之也好奇這問題，一日不知曉答案就一日抓心撓肝，他的妻子見他如此，索性代他去問島主，樂逾大笑道：“你夫君與我都已無父母在世，既為人夫、為人父，男兒丈夫當(dāng)世，最牽掛的自然是嬌妻幼子。你說另一張珠帳去了哪里？”這位夫人聞言便也心中有數(shù)，啐笑道：“他可不似島主這般會疼惜人。”

第106章

同年九月十二，北漢宮城的神人殿內(nèi)，北漢右親王之女、瑤光郡主的侍女靜候殿外。侍女之外，是上千名背負弓箭腰間系長刀的北漢武士，直到日上中天，一個戴帽上有貂飾的太監(jiān)前來傳話，那些屏息以待的武士以左手按胸，齊聲響應(yīng)，向外散開，卻見一個卷發(fā)束在右肩，衣袍華貴，腰間佩著傳國金刀的年輕男人迆迆然負手走來。他雖氣定神閑，衣襟上卻帶著刀痕與血，英俊近乎浪蕩的面容上也青一塊紅一塊，薄唇嘴角腫裂，高直的鼻梁淤傷，奇就奇在傷了顏面仍難掩雙眼中閃耀的狂喜。

那武士頭領(lǐng)對他橫臂在胸前，躬身行禮，道：“三王子殿下！”此人赫然是曾作為使者觀楚帝封禪的北漢三王子瑤昆。那武士首領(lǐng)仍躬身不起，腰橫折著，他滿不在乎地看了一陣，才上前扶起首領(lǐng)，五指掐入那人手臂，那人咬住牙強忍，聽他笑嘻嘻道：“伊爾罕大人，以后要叫我汗王。”

瑤昆一揮手，讓伊爾罕退下。看向瑤光郡主的侍女時神色卻一改笑里藏刀，和悅道：“珠珠子兒，你們郡主今日可還好？”

那藍衣侍女容貌嬌俏，神態(tài)卻端莊，一頭黑發(fā)編成辮子，發(fā)辮間散碎金銀裝飾猶如星辰，在肩上以淺藍絲帕扎住，絲帕上插著一支深碧反藍的孔雀翎，曾隨郡主入楚，漢名叫翡珀，本名叫珠珠子兒，連笑容都欠奉，恭恭敬敬躬身道：“汗王陛下，郡主今日一切都好，只是仍在修行，不打算見外人。”

她言下之意便是指瑤昆為sao擾瑤光郡主的外人，瑤昆眼中一暗，卻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