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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的空間里越發陰暗,潮濕的水汽中混入一股淡淡的霉味。大黃喉嚨里嗚咽兩聲,渡惡和尚說道:“可不是,烏云蔽日,什么臟東西都敢往出跑。”“大師,您拿好。”老大爺拿著傘出來,遞給了渡惡和尚,和尚稽首行禮便帶著狗往后山趕去。大雨中的傘本就苦苦支撐,上山后狂風大作,吹得雨水從四面八方打到身上,掀起傘面的風幾乎要帶著人飛走。渡惡和尚索性收起傘,冒著風雨前行。走過一條彎道,前方路的盡頭似乎有行人,渡惡和尚加快腳步追趕上去,那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越來越近,他的腳步卻放緩了。有些熟悉的陰氣,和剛才停車場里殘留的及其相似。渡惡和尚皺起眉頭,抬起一只手捻緊胸口的佛珠。前面的人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停頓片刻似乎是在辨認:“大師剛回來啊。”渡惡和尚不聲不響,腳步不停從他面前走過,一溜沖到前面去了。狄斫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渡惡和尚走到屋檐下,撩起衣擺、袖子,擰出一波水來,大黃使出渾身的勁甩著身上的水,歡快地蹦到屋里去了。只是穿著黑色雨衣的人還站在雨里,在等待一個進門的邀請。板爺當年的禁錮已經不起作用了,強行割裂開的“惡”又與魂魄融為了一體。在狄斫的眼中,他渾身彌漫著地獄里帶出來的陰冷,仇恨與怨毒溶在了骨血里。狄斫問道:“閣下有何貴干?”付宗明的聲音從寬大的帽子中傳出來:“他回來了嗎?”那聲音平靜如常,像是什么都還不知道。他摘下帽子,露出那張俊朗的臉,雨水壓著睫毛漫進眼睛里,讓他不得不眨眼將雨水擠出來,但難掩真誠。狄斫猶豫片刻,說道:“他沒有回來。”“是嗎。”付宗明表情有些失望,天色仿佛更加陰沉,渾身濕透的渡惡和尚忽然冷得打了個哆嗦。狄斫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緩緩說道:“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付宗明目光凝在他的臉上,別的不管,只咬死了“可能”二字:“我要到哪里去找他?”狄斫心里有了定奪,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要找他做什么?”對方靜默片刻,籠在寬大黑色雨衣下的手伸了出來,手中握著一柄青銅劍:“我要把劍還給他。”雨水順著劍鋒滑落,跌入水洼里,突如其來的暴雨傾瀉耗盡了頭頂這一片烏云,時間已經不早了,天色卻倏地亮了許多。狄斫側開身體:“請進。”渡惡和尚口中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見屋主都發話了,他也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狄斫收拾了一些東西,第二天一早拜過祖師爺,就將板爺托付給了渡惡和尚,只說自己一定會盡快趕回來。渡惡和尚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恐怕是件艱難險阻的大事,心說你師弟也這么說,結果一去不回,現在板爺就剩你這么一個繼承宗門的獨苗,這要回不來怎么辦?板爺昨天睡得早,今日也醒得早,坐在門口看狄斫拿著包,笑道:“阿斫,出門啊?早些回來!”狄斫眼眶微紅:“是,師父。”他行了個大禮,和付宗明一起下了山。渡惡和尚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遠,轉臉瞪著板爺:“老朋友,你這真是糊涂得不輕。”板爺舉起手里的拐杖:“你才土豆成精!”渡惡和尚搖搖頭:“和你說不上。”板爺撇著嘴:“你這臭和尚才是‘和你說不尚’!”渡惡和尚搬了條矮凳子坐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期間夾雜著幾句狗叫,十分和諧。不知過了多久,渡惡和尚停了嘴,倒上兩杯茶,和板爺一起坐著觀賞大好風景。一個年輕人忽然出現在山頂上,他向著老宅跑過來,滿面笑容,沖著板爺叫了一聲師父。渡惡和尚打量他一眼,面生得很,估摸著是外地來尋求幫助的,便說道:“主事的出遠門了,這位施主請回吧,改日再來。”年輕人見板爺沒理他,疑惑地看向渡惡和尚:“這位大師,我姓蔣,叫蔣云璋。小時候在這里拜過師,暫住過一年,后來舉家移民搬走了。板爺是我師父,狄斫師兄和小蘇呢?他們在哪?”渡惡和尚恍然大悟,之前板爺和他感嘆宗門人丁稀薄時有說過這么一個人,但他就是隨便收的一個口頭上的弟子,連道門中人都算不上。渡惡法師起身去給他搬把椅子:“貧僧法號渡惡,阿斫有事出門了,小蘇去了外地,結果一去不回,阿斫找他去了。”蔣云璋看著板爺,問道:“我師父這是?”渡惡和尚隨口答道:“老年癡呆了,現在不認人。”蔣云璋面露惋惜之色,又連忙道:“大師不必搬椅子了,我就隨便看看。”他說著,走進了祠堂。記憶中掛滿祖師像的祠堂卻像是遭了劫難,掛在墻上殘缺不齊,香爐上插著的香燒過大半,留給板爺的位置上掛的不是畫,而是一張照片。蔣云璋循著記憶往屋后走,走到板爺的房門前,他回頭喊道:“大師,我能進師父的房里看看嗎?”渡惡和尚走過來,思忖片刻,點頭說道:“里面沒什么,你看看就行。”蔣云璋應了一聲,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屋子內的擺設和多年前一模一樣,只是歲月風霜的痕跡明顯得陳舊發黃。他走到桌子前,看到桌面上擺著一張四人合照。照片正中的人是板爺,一個瘦削的人站在他左邊,憑借眉中那顆痣蔣云璋認出那是狄斫。板爺身后站著的人五官與記憶中的小蘇十分相似,蔣云璋直覺他就是小蘇。但第四個人是誰呢?渡惡和尚忽然說道:“照片里那個你不認識的人是小蘇朋友,付先生。聽小蘇說,他在外地受付先生諸多照顧,也是這位付先生把小蘇和阿斫送回來的。”蔣云璋拿著照片仔細看著,總覺得那個男人有些奇怪。渡惡和尚接著說道:“不過,兩個月前小蘇又有事跟隨那個男人離開了,說是幾天就回來,可這么久了……阿斫要去找小蘇,剛走了沒多久,事情就這么寸,你倆前后腳錯過了。”“那他們去了哪?”蔣云璋問道,“我回來也待不了多久,就想見見師父、師兄和小蘇。”渡惡和尚想了想,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寫著電話地址的紙來,給蔣云璋看:“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是去了付先生的住處。”蔣云璋看到地址眉開眼笑:“這個地方我熟悉,我有個叔叔在那里,正好可以去拜訪。大師,介意我拍下來嗎?”渡惡和尚阿彌陀佛一聲:“請隨意。”那叫蔣云璋的年輕人在老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過早飯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