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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弈,日子一久,便顯出其中的空洞與無聊。曾經(jīng)齋柳閣的熱鬧逍遙,隨著戰(zhàn)爭拉長,逐漸不復(fù)蹤影。誅銀足不出戶,成日蜷縮于狹窄的榻上。夢里夢外,不外乎便是李家和那個心尖上的人。偶爾哥舒罕找上來,他常在叩門聲后良久才起身應(yīng)門。本就極瘦的人,不用半月又變得更加不成人形,哥舒罕一開始有耐心安慰他兩句,后來戰(zhàn)況擺蕩,他也對誅銀露出了不耐之色。「我說啊,你怎么就讓自己失寵了?即便雨露均沾,成天待在這破地方兒,哪里沾得上半點(diǎn)龍恩?得想想辦法啊,正是隨時需要你的時候呢。」誅銀側(cè)臥榻上,以手里的短劍鞘撥動爐中焚香。裊裊青煙抹去窗欞下的那一點(diǎn)光亮,他未喙一言,哥舒罕頓時有些惱怒。他壓低聲音,湊近窗下朦朧的人影。「你可還不知,朝上已有建言者,讓陛下迎娶東國公主、聯(lián)兩國抗祺!」猛一抬眼,誅銀卻半晌無話。他隔著煙靄注視哥舒罕,一字一字地迸出碎牙間。「那也沒怎么。到時就趁他大喜之日,正好我一條白綾吊死這里!」「你胡說什么?」誅銀忽地醒覺,對上哥舒罕古怪的面色。是啊,他在說什么?吃力地爬起身,恍若久病的身子竟使不上力。勉強(qiáng)借著劍鞘撐住重量,香爐卻往側(cè)邊滑動,「砰」地倒地。香灰飛散,誅銀跌在榻腳,劇烈地咳了起來。哥舒罕不禁倒退兩步,回過神,正欲將他拉起,只聽見外頭傳來匆促的腳步聲,有誰急急地叩門。「誅銀?誅銀!」哥舒罕與誅銀對看了眼,前者上前開門,一條縫隙間只見歐陽臨的手腕還懸在半空中。那一霎哥舒罕的臉色沉了沉,旋即在歐陽臨察覺前,擺出酒瘋的姿態(tài),搖搖晃晃地兩步,朝那人身上撞去。「喂,你干什么呀!」歐陽臨邊嚷嚷邊推了他一把,哥舒罕順勢摔倒在地,口中不停嘟囔家鄉(xiāng)的族語。歐陽臨困窘地「喂」了兩聲,試著拉起他,那龐然的身軀卻紋風(fēng)不動地堵在門前。嘗試未果,他苦惱地抓了抓后腦,抬起頭便轉(zhuǎn)向誅銀,后者已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你可沒事吧?」聽他溫言問道,誅銀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歐陽臨于是彎下身扯住哥舒罕手臂,嘴上哼著氣,將人一寸寸地拖出房外。「真是的啊。這家伙又來sao擾你了吧?你等等……我先拖走他。晚些、嘿喲,我告訴你,我看見廚房那邊在弄好吃的,咱們一起過去晃晃。」「不了。」「哎,必須去!省得你還在這兒還得受這酒鬼的氣!」恐怕哥舒罕只能在地上被拖得哭笑不得,誅銀盯著他倆,哥舒罕的衣角消失在門后,他唇邊才微弱地勾起弧度。歐陽臨也是個不死心的人,從他住進(jìn)齋柳閣起三番兩頭地尋事邀他,從賞花到吃飯都有,今日有了理由,大概非要他走出房門不可。誅銀想更衣,扶著墻去撈自己置于柜中的袍子,伸手幾次,都沒能打開衣櫥。他而今竟已虛弱無力到這步田地,多久沒好好吃飯了──他想不起確切的時間。想再挪動腳步,只覺發(fā)暈,歐陽臨折返回來他都沒發(fā)現(xiàn),直到一件外衣披上肩頭,有力的胳膊環(huán)過腰際扶住了他。「唉,你先緩緩,我有時睡久了剛起身也容易暈。能站穩(wěn)了嗎?」「行吧。」身上的外衣滑落半截,又給歐陽臨撈起,替他打理衣裳,指尖的動作卻未有蘇少遲那股輕柔到底的溫暖。誅銀心里有點(diǎn)兒酸,他想到那個人,世上原本就他一人會待他這般無微不至。瞧你瘦成什么樣了……歐陽臨喃喃地叨念,雖不算個頂尖的武者,好歹也是習(xí)劍之人。他抓住誅銀手腕的力道弄得他隱隱生疼,拽著人,往廊上拖,方才躺在墻角邊的哥舒罕已不見蹤影,歐陽臨也不往心上放。「走走。去撈點(diǎn)好料的給你。」也該慶幸他缺心眼,誅銀默然無語地跟在他身后,忽見窗格外有道人影,是易寂嫣,坐在屋梁上給面紗蓋住了表情。誅銀僅僅一瞥,胸口傳來悶痛,蘇少遲、李崇光,這世上再無他可依賴之人。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歐陽臨的手,放低了語氣、近似哀求。「我隨你走。但你也別離開我,好不好?」「啥?」他望見歐陽臨驚愕的目光。2.「公子這話……可要當(dāng)真?」易寂嫣自蘇少遲登基,沒改過對他的稱呼。只不過她名義上的主子越來越不像從前的公子,時明宮一夜,無人窺見那晚究竟事發(fā)如何。蘇少遲坐在池塘邊批一疊折子,皇袍玄色,朱纓垂掛胸前兩條欲飛升的金龍前,碎珠旒后他微微抬眼,抬手以毛筆桿撥開串珠,便見唇角帶著抹苦澀的笑意。「若黎國有意,那這便是最快捷的辦法。朕要保全朕的國家,此戰(zhàn)必不能敗。」「那……誅銀呢?」英氣的眉也有深鎖之時,蘇少遲啞然半刻,突兀地笑出聲。想那屏風(fēng)后蔓延的漆黑,他壓在身下劇烈喘息的人兒。畢生一次的哪是歡愉?他不過絕望,知曉自己終沒有能溫言軟語地抱著所愛之人的一刻。「朕要護(hù)他、處處讓他開心。可李崇光戰(zhàn)死,才知道,朕能給的也不過爾爾。隨他去吧!正好他從不愿見朕。朕就也只管這江山社稷,許他安平盛世,讓這天下沒一人能傷他半分。」他頓了一頓,隨后低聲道:「其它的,哪怕不在身邊,朕也沒什么能埋怨他的。」蘇少遲看幾尾錦鯉在水底悠然嬉戲。想那池魚就算困于池中,有彼此相伴,又何來不自由?他憶起那日撞見誅銀撲入歐陽臨懷中的畫面,終于領(lǐng)悟,就因他是蘇少遲,他能予他的只有浩大天下、只有空無漫長。「若他愿意待在公子身邊呢?」「那自然萬幸莫過于此。」易寂嫣垂首不語,帽紗后的眸子卻不知流轉(zhuǎn)著何種盤算。蘇少遲懸腕繼續(xù)批下一道奏折。在案上鋪袖畫梅的玩笑,想還是眨眼前的事……可今后,再也沒有了。3.春江水暖,四月。最后一片雪融化了宴國最大的優(yōu)勢。隨著春日腳步接近,想那新一季的夏與秋也將不遠(yuǎn)。持續(xù)數(shù)月的交戰(zhàn),兩國軍隊(duì)始終在各自的境土外拉拔,可宴國這頭卻憂心忡忡,只因?qū)⒅恋囊荒辏麄兾锂a(chǎn)不如南國的劣勢將在采收時節(jié)得到最大的顯現(xiàn)。精打細(xì)算著國庫里的每一分銀錢,卻仍得出久戰(zhàn)不利于宴國的結(jié)論。祈求老天降個欠收災(zāi)年至南方并非踏實(shí)的作法,想當(dāng)然耳,蘇少遲再也壓不住文武百官的聲浪,要求將無所事事的門客們逐出宮外。蘇少遲無視了諸多建言。惟獨(dú)于殿上的嘩然聲中,宣告遣去東方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