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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敗的過失自有主帥齊重北背負,然而齊家男兒三人皆為國捐軀,為示皇恩浩蕩,隗文帝恩準定北候虛爵由齊鉞承襲。 于是齊鉞的一生至九歲那年便已有了定數,他只能頂著虛爵受盡白眼,庸碌一生;若想翻身,就免不了步上他父兄馬革裹尸的后塵。 林懷濟怎舍得唯一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為此,林詩懿與父親哭過,也鬧過。 她熟背的女則女訓,飽覽的先賢群冊和大家閨秀的體面、自尊都在那段日子里拋了個干凈。 林懷濟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養在深閨,知書識禮的女兒,是著了齊家什么樣的魔。 只是在林詩懿絕食三日終于昏厥后,林懷濟就不再是朝堂上叱咤風云的一品恩國公,不再是手握重權的當朝宰相,而僅僅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父親。 他衣不解帶地守在女兒床前整整三個晝夜,直到林詩懿醒來才哽咽地告訴她,請求皇上賜婚她與齊鉞的折子已經遞了上去。 一品大元膝下無子,這是隗文帝敢重用林懷濟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權傾朝野的宰相既不求作皇親國戚,亦不愿與豪門世家聯姻;如此一派不結黨,不營私的純臣作風甚得隗文帝贊許,當即就冊封林詩懿為懿寧郡主,復了齊鉞定北大將軍的職位。 他們的婚事準備了足有半年,三媒六娉,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懿寧郡主終于風光大嫁定北候府。 可偏偏就在成婚當日,一路上跑死了八匹快馬的戰報抵達隗都。 占據了十二座城池養精蓄銳十年的北夷再度來犯,行軍方向直指隗都。 那是當初將隗明王朝第一將門幾乎滅門的北夷,那是將本一生未嘗敗績的齊重北斬落馬下的北夷。 那是將隗明滿朝文武殺破了膽的北夷。 一時間朝中亂作一團,武將無一人敢應戰,文臣求和之聲不絕于耳。 可隗文帝難忘當日之恥,欲借此機會收復河山,拍案主戰,所有目光便都聚攏在了剛復了虛職,正燕爾新婚的定北大將軍齊鉞頭上。 換了合婚庚帖,拜了天地高堂,飲了合巹交杯,當林詩懿的蓋頭被挑起時,她看見面前的齊鉞一身喜服已經換了戎裝。 一身鹿皮輕鎧的齊鉞頎長挺拔,連握著稱桿挑開喜帕的手指都是那樣的勁瘦有力。剛剛及冠的齊鉞尚未完全褪去稚氣,可深邃的眉眼間已經寫滿了堅毅。 林詩懿垂眸不敢多瞧,那是她二十年來習得的禮教,但這張臉,這個人,她已經在這十二年的午夜夢回間見過千百遍。 十二年前的那個仲夏夜,七歲的齊鉞曾拉著九歲的她,許過“我娶你回家”的誓言,那或許是兒童垂髫總角的戲言,卻得了滿山的層林與流螢為證,成為了林詩懿經年的馳往。 于是之后她人生中唯一出格的事情,便是在齊家軍凱旋而歸時,爬上墻頭看一眼她心中的竹馬。 那是屬于她與齊鉞的一折。 可不過匆匆數眼,馬背上的他還未來得及發現墻頭上的她,當初被父兄抱在胸前,坐在馬鞍上手舞足蹈的孩子就跌進了泥里。 父兄三人殞命,母親殉情,終于換來桎梏齊鉞一生的定北候虛名。 此后林詩懿也曾遠遠遙見當年的稚子長成翩翩少年,卻再也沒有見過齊鉞在父兄懷中時的笑臉,再也沒有見過當初那個說要娶自己回家的小男孩眼神里的純澈真摯。 可無論多少酸楚波折,在林詩懿看見齊鉞撩開自己蓋頭的那一刻,都顯得值得。 他們終于踐行了年少的誓言,盡管現下看來齊鉞恐怕早已經忘了。 新婚當夜齊鉞便領兵出征,林詩懿撕下自己的喜服內襯一角,塞進齊鉞隨身的行囊。那一段布條上,蠅頭小楷娟秀地寫著八個字——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是一首詠別詩,如今看來,竟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馬上就是第八個年頭了,齊鉞一步步平了北疆戰事,收復了十二座城池,終于將北夷驅逐出中原大地。 從當初捷報頻傳,到現在戰事已歇,她卻八年也等不到自己的夫君與自己“生當復來歸”的那一天。 邊塞日月不通隗都寒暑,她已經八年沒有見過齊鉞。 林詩懿就這么怔怔地望著窗外新雪出神,付mama也早已見怪不怪。 她收拾好林詩懿午膳壓根沒動兩筷子的碗碟躬身退出房門,卻被府上一個冒失的小廝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滿懷。 “混賬東西!夫人的院子也是你能隨隨便便闖進來的?”付mama手中碗碟碎了一地,她抄起空空的托盤拍了下小廝的腦袋,“損了夫人名節,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小廝已經驚得忘了規矩,也似乎不知道疼,只扯著嗓門喊道:“侯爺!侯爺回來了!” 定北將軍府,除了定北候,哪里還有第二個侯爺。 林詩懿聽著門外的動靜,一時間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她該起身沖出門去,揪住門前小廝問個清楚,侯爺車駕到哪兒了,何時可以歸家。 她該喚來下人,替他挽髻簪發,描眉畫鈿,脫去麻衣素縞,換上那身海棠紅的新衣。 她該…… 她該做什么? 她日日都盼著齊鉞歸家的那一天,卻在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似是被這一場初雪凍住了手腳,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甚至連開口喚人進來問個明白都做不到。 “你說什么?”付mama也跟著大驚出聲,但比起房內的林詩懿,她這點慌亂已經算不得什么,“侯爺到哪了?” “侯爺車駕已經進了詠柳巷,沒準我給你們報信的功夫都已經入府了!”小廝急得直撓頭,跺著腳嚷嚷,“付mama你趕緊叫夫人準備著啊!” 齊鉞回來了。 終于趕在成親后的第八個年頭前的除夕,回來了。 已經來不及細細裝扮,林詩懿換上那件新衣,簡簡單單的梳了個高髻的功夫,便已經來了三四波下人催促她快些去前廳迎接齊鉞。 付mama扶著她往前廳去的時候,她腳下的步子是她這近三十年來都沒有跨過的大步,奔向她八年未見的夫君。 真的到了前廳門外,林詩懿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總是近鄉情更怯。 “付mama。”她攏了攏耳邊鬢發,“我,還行嗎?” “好看。”付mama拉過林詩懿的手,這么個大大咧咧的人望著林詩懿的眼里竟掛著淚,“小姐及笄之年便是這隗都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兒,這些年來,多少世家小姐一茬茬兒地長成,也終沒人能把您比下去。” “翻年就三十了,付mama。”林詩懿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搖了搖頭,里面是她的夫君,她八年來朝思暮念的人,“我老了。” 就連光陰也格外憐惜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