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晌午。昨兒夜里是真醉了的，又熬了一宿，這時候頭便疼開了。

    謝杳將自個兒收拾干凈了，才走到門邊。門外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披甲將士果然一個都未留。

    她揉了揉一跳一跳疼著的太陽xue，走回屋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后長出了一口氣。昨夜里她要說的該是都同沈辭說了的，但究竟說了些什么她已記不太清，不過看起來效果委實(shí)立竿見影——他還是信了，哪怕她說的再匪夷所思。

    門被敲了兩聲而后推開。

    沈辭端進(jìn)來一碗醒酒湯，放到案上，“喝了頭就不疼了。”

    謝杳拿過來，試探著喝了一小勺，嘗著味道還不錯，不知不覺小半碗便進(jìn)去了。

    “你若是執(zhí)意要回京，我陪你一起，明日啟程。”

    謝杳略一遲疑，“你……”

    “匪患已平，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再說穆遠(yuǎn)的人已然到了，專程來送你的死訊，我若是沒什么反應(yīng)，他如何安心？”

    白瓷的勺子落在瓷碗壁上時有著清脆的聲響，謝杳一勺一勺默默喝完了醒酒湯，最后一響因著碗空了便分外清脆一些。

    “你身份的文書文牒待會兒我會叫遲舟送來。今日你早做準(zhǔn)備早些歇息。”

    沈辭給她新安排的身份，名字定的是辛搖，辛家第五女。辛家在邊疆之地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整個邊疆十商九辛，也就是說過往的商隊(duì)，十支有九支是辛家的，資歷之厚可見一斑。

    又因著沈家常年戍守，多多少少也護(hù)佑著當(dāng)?shù)氐纳剃?duì)，一來二去兩家交情匪淺。當(dāng)年沈征起兵，眨眼間便將整個邊疆收入囊中，其中便有辛家傾盡財(cái)力以助的功勞。

    他既然能把這個莫須有的辛家五小姐的身份安在她身上，同辛家那邊兒定是通好了氣，怎么也查不出端倪來。

    辛搖，打小就不是個安頓性子，這回是跟著自家商隊(duì)一路跑到這兒，卻不成想竟路遇山匪，好在正是沈辭來此地剿匪的時候，被恰巧路過的沈辭救了下來。

    謝杳本正喝著水，看到這兒時差點(diǎn)兒一口水嗆住。他這個在此地重遇的由頭雖找得草率了些，可也沒什么毛病，合情合理。只不過謝杳總疑心這身份是他找了個話本先生寫的。

    沈辭這人細(xì)心起來時妥帖得很，又多加了一條，人雖是救了下來，可這五小姐非習(xí)武之人，在先前一番爭斗中，被山匪劃傷了臉，容顏盡毀。

    有了這么一條，謝杳可日日帶傷妝再戴上面紗，不必怕被人從樣貌上認(rèn)出來。

    謝杳將這份捏造的身份說明看了一遍就已全然記熟，將必要的留下，其余的皆燒了。

    遲舟幫著她一同將這些燒了個干凈，“世子說，選了這個搖字，是取了扶搖直上九萬里的意思。”

    謝杳正拿起他一同送進(jìn)來的用來上傷妝的瓶瓶罐罐研究著，聞言頓了一頓，笑道：“替我?guī)Ь湓挘驼f承他吉言了。”

    自打那夜她將上一世發(fā)生的事兒假借夢境為由和盤托出后，兩人間的感覺便愈發(fā)微妙起來——大抵是從來不在同一個方向上吵架的兩個人陡然合攏了方向，先前不曾理解的那些吵起來的內(nèi)容就有了解釋，就像兩個身披尖刺的人，統(tǒng)一了尖刺的朝向，便愈發(fā)不知該如何才能相擁。

    謝杳回京這一路被妥帖地安置在馬車?yán)铮蜣o明明騎著馬就跟在馬車不遠(yuǎn)處，卻仍只命了遲舟時不時地就進(jìn)來看一眼，送點(diǎn)兒消遣開胃的吃食進(jìn)來。若是瞧見她臉色不好，整個隊(duì)伍都能得了空略作休整。

    謝杳習(xí)慣性地將每樣嘗起來不錯的吃食都留了一份——從前這份兒大多是送到沈辭手里的，沈辭吃的時候她也跟著再將這份兒吃個五六分。可如今自然是不會再送去給他了。

    遲舟從馬車上下來，顛了顛手里一包吃食，嘆了一口氣。謝小姐，如今該改口叫辛五小姐，她敢給，他可不敢吃。

    他拿著這包東西，驅(qū)馬靠近沈辭，剛清了清嗓子，還未想好怎么說，便覺手上一空，他家世子將東西接過去，一夾馬肚子，就將他甩在了身后。

    這樣一路自然要慢一些，回到京城，竟用了四五日。

    作者有話要說：　　沈辭：得找個相近的名字，叫起來她才不容易露餡。杳，瑤，我給取的名字用個遙字寓意不好，還是搖罷，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謝杳：你這是想送我上天？

    沈辭：與日比肩。要不用暚？寓意也好，多么一片光明的名字。

    謝杳：？？？我還是上天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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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母親

    回京后謝杳跟著沈辭徑直進(jìn)了鎮(zhèn)國公府。

    鎮(zhèn)國公府前身本是座王府, 規(guī)制自然不小, 又只住了沈夫人和沈辭兩位主子，空出來不少院落。沈辭選了一處離他那兒近些又敞亮的叫人收拾出來，讓謝杳住了進(jìn)去。屋中一應(yīng)下人也都是他親自挑過的，確保底細(xì)干凈, 不是穆家一早安插在府中的那些。

    饒是如此，謝杳也沒敢叫這些人進(jìn)到里間貼身伺候, 凡事親力親為，對外只說是路遇山匪這一遭受了驚嚇, 失了聲不說, 還變得怕人又喜靜。

    剛到府上這一日已近傍晚，要想避開府上的眼線帶著謝杳去向沈夫人坦白還需得費(fèi)一番布置, 是以沈辭便叫她先回房歇息, 待到第二日再拜見——辛搖的身份誆一誆外人還成, 沈夫人那兒自然是瞞不住的。

    謝杳對沈夫人一向敬重有加，沈夫人自打她小的時候開始也是拿她當(dāng)親生女兒一般, 可這回她對沈夫人的態(tài)度卻不敢抱太大希望, 也已經(jīng)做好了另覓他處的準(zhǔn)備——畢竟倘若她這層“辛搖”的皮被剝下來, 招惹的禍?zhǔn)虏皇撬粭l命就能填得上的。

    沈辭想來跟她是一般想法，第二日一早就遣遲舟傳了字條, 說是他入宮復(fù)命回來前叫謝杳先避著他母親。

    謝杳如今還是那個被嚇破了膽的辛搖，自然也不會自個兒主動去拜見沈夫人，頗有些膽怯地偷偷瞥了遲舟一眼，將字條撕碎了去燒。

    遲舟被她這一眼看得一愣, 四處張望了一圈，看見屋里有兩個下人正在擺放冰盤，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思襯這位謝小姐原是演技也一流，同他家世子怕不是師出一脈。

    謝杳化著傷妝，又以面紗覆面，只露出一點(diǎn)額頭和一雙眼睛來。畫的那道傷疤自左額角起，長長一道拉到右面的臉頰，逼真到叫人不忍直視，也不疑有他。

    旁的地方都能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