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自家的正廳，她還是第一次見——先是認了認家中幾個大丫鬟，又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同謝家交好的各府上的夫人也陸續(xù)到了。

    母親引著她一個個見了，左不過母親叫她喊什么，她便跟著喊一聲，倘若那夫人再多寒暄兩句，她便不愿意開口了。

    不過這等小事在久經(jīng)種種場合的夫人們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何況謝杳生得好模樣，那雙鳳眸不經(jīng)意間倒真有幾分氣勢在。夫人們玩笑間兩句話便能圓回來，順帶著還能再夸上謝杳兩句。

    一圈見過去，謝杳坐回位子時后背已經(jīng)汗涔涔的，諸位夫人們的話題依舊繞著她打轉(zhuǎn)兒，她交疊著藏在廣袖中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掐起來——直到指尖一陣刺痛，她才醒過神來。

    一盞茶還未喝完，外頭忽的一陣喧鬧，“鎮(zhèn)國公夫人、世子到—”內(nèi)廳里坐的夫人們齊齊起身，謝杳亦跟著站起來，微一探頭，便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鎮(zhèn)國公夫人隨夫在沙場磨礪多年，一身氣度自不是京城里這些個尋常夫人能比的，自打她走進來那一剎，旁人連呼吸都得放輕三分。

    謝杳雖也是頭一回見到沈夫人，可畢竟暗里吃了沈夫人做的吃食兩年，對她自然而然便有幾分親近。是以沈夫人這一來，謝杳手上的小動作倒是停了。

    又是一頓寒暄過去，謝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接過了賀禮，仔細收在一邊。沈夫人這才得空，仔細瞧了瞧謝杳，含笑道：“這小姑娘出落得水靈，我一瞧見心下便歡喜得很，可見咱們本就該是投緣的。”說著，她將手上一只翡翠玉鐲摘了下來，“先前備的那份是生辰禮，如今也只好拿這鐲子作見面禮了，可不能嫌棄。”

    謝夫人知道謝杳是指望不上，正準備去接，順便圓個場，卻見謝杳竟破天荒地往前一步接了過來，甚至還小聲說了一句：“謝過夫人。”

    謝杳將自己弄傷的左手死死藏在袖中，接過玉鐲便偷偷瞄了沈辭一眼。

    沈辭今日一身藏青色的長袍，上面用金線細細繡了暗紋，貴重卻不張揚，愈發(fā)顯得他溫潤如玉起來——就連幾家的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道是鎮(zhèn)國公世子這一身氣度與傳言倒有些出入，分毫不像是那個早早便隨父出征的小將軍，倒像是個自小長在京中的翩翩公子，可見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越看謝杳便越覺得小姑娘當(dāng)真是可愛得很——又興許是小姑娘對她和別家夫人的不同讓她心下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正要拉著再說兩句話，卻聽見沈辭在她身后輕輕咳了兩聲，低聲道：“母親，謝家meimei怕是頭一回瞧見這么多人，須得適應(yīng)適應(yīng)。”

    沈夫人頗感遺憾地回身坐在首位，這局面沈辭不好多留，見過禮，又多留意了謝杳幾眼，見她還算撐得住，也便放下心來，正要先一步告辭。

    他話還未出口，只聽得有小太監(jiān)拉長的尖細聲音響起，“太子駕到—”，登時便僵住了動作。

    謝杳第一反應(yīng)便是看了沈辭一眼，看他勾了勾嘴角，眸色一閃，一霎像是換了個人般，鋒芒畢露。他手習(xí)慣性地向身側(cè)摸去——謝杳是知道的，他平日里身側(cè)那個位置，常配著劍。

    不過出席這種場合，自然是不得帶兵刃的，他一手摸了個空，也像是醒過神來，手再度收回時，像是寶劍入鞘，鋒芒內(nèi)斂，又披上了那張謙謙君子的皮。

    謝杳有些擔(dān)心地咬了咬下唇，這兩年她對沈辭的性子熟透了，這人看似是被京城的萬丈軟紅熏陶的溫良恭儉讓，可謝杳心里清楚，這不過是邊疆叱咤風(fēng)云的小老虎收起了爪子假裝自己是不會上樹的貓崽子罷了。

    偏生他裝得無甚破綻，叫旁人都渾忘了他本該是個什么樣的人。沈辭在謝杳面前向來不費心偽裝什么，謝杳又是個天生通透的，正因此謝杳才感受得到他此刻安靜皮囊下死死壓抑著的殺伐氣。

    眾夫人面面相覷，謝家何德何能，斷然是不值得太子跑這一趟的。只怕是——心照不宣地偷偷瞥了鎮(zhèn)國公母子一眼，只想到了皇家竟對沈家戒備至此，便不敢再深思下去。

    謝府本就不大，通報完這一聲時，太子已舉步走了進來。廳中跪了一片，謝杳被謝夫人一把拉了下去，有樣學(xué)樣地行了禮——不過仍是慢了半拍。

    就是因著這半拍，謝杳看著太子那雙祥云金絲履在自己面前停了好長一會兒。

    太子先是不緊不慢地瞧了廳里一圈，才忽然想起來面前跪了這一群人似的，笑道：“都平身罷。”轉(zhuǎn)身踱步到沈辭面前，“世子今日倒是好興致，連個小姑娘的生辰宴，都要來湊一湊熱鬧。”

    兩人身量本就相似，沈辭抬眼與他平視，亦是帶著笑道：“太子殿下動作也不慢。”

    氣氛一時膠著，兩人皆是話里有話，太子這一趟顯然是來探探虛實的，好在這一場當(dāng)真只是謝杳的生辰宴罷了，在座的諸位夫人也并不牽扯朝堂勢力過多。

    太子目的達成，也不多耗著，撤回一步擺擺手，“孤今日是替父皇來送賀禮的，如今禮送到了，也便不打擾諸位雅興。”

    將將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行至謝杳面前，“你便是謝杳？”

    謝杳下意識地向沈辭的方向飛快瞥了一眼，又頗警惕地看他一眼，卻恰與他目光相接，立馬便低下頭去。

    太子低低笑了兩聲，轉(zhuǎn)身往外走，只一句話輕飄飄落到她耳邊：“有點意思。”

    太子橫插這一腳，鎮(zhèn)國公夫人自知不好再久留，后腳便攜沈辭告辭了。

    謝夫人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是以后半程的宴席也早早便結(jié)束了。

    只是這一鬧，謝杳在京城這番出場可謂是鑼鼓喧天濃墨重彩，完全超出了謝夫人預(yù)期的效果——就連坊間茶余飯后都言，謝家這位小姐好造化，不過第一回 露面，莫說鎮(zhèn)國公府上，便是太子，都親去捧了場。

    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上。

    沈夫人一面輕輕按揉著頭，一面問沈辭：“這回滿意了？”

    沈辭掀起簾子瞥了一眼太子車駕離開的方向，沒吭聲。

    沈夫人看著自家兒子臉上神色變換，心里明鏡似的。沈家同皇家這錯綜復(fù)雜的利害關(guān)系，到頭來倒是可憐了這孩子，平白要比同齡人多顧慮上三分。

    思及此，沈夫人不由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些。自打來了京城，想得便愈發(fā)多。”

    她今日本是萬萬不能來湊這個熱鬧的，只是沈辭同她說了一嘴，她見難得這孩子對什么事上心，也沒多過問，便備了厚禮走了這一趟。

    夜幕低垂，謝盈剛替謝杳收拾好床鋪，扭頭見她還在就著燭燈讀書，便輕手輕腳去將燭火挑得旺一些，剛轉(zhuǎn)身要回自個兒屋里去，便被謝杳叫住。

    謝杳一手合上書冊，從手邊拿了只匣子，遞到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