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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顫抖著淌下鮮紅的血液。冬林間,亂雪的手上浮現(xiàn)出了昔日被真火燒傷的痕跡,肩膀上被含靈力場的箭撕裂的巨大傷口涌出滾滾的熱血,迅速濡染透了他的半副衣襟。無名村里,收留江循的少女準(zhǔn)備去雞窠里拾蛋,卻發(fā)現(xiàn)那只瘸腿的母雞已經(jīng)仰面躺在地上,沒了聲息。——銜蟬奴,造物之神,神力天成。但若神力封印,便將收回一切由神力而成之神跡。那么這也就意味著……混亂,冬林中一片混亂。梢上積雪拂散一地,皚皚銀雪被人踩碎,留下斑駁的血跡。江循拒絕所有人的靠近,拒絕所有人的攙扶,他跌跌撞撞地在山林間打轉(zhuǎn),茫然地望向天邊一只飛鳥滑過的殘跡。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什么都聽不到了。神力回收,神跡皆滅,于是,他被神力治愈了無數(shù)次的身體,變得千瘡百孔,變成了一塊破布,變成了充滿死亡氣息的枯骨。蟄伏在他體內(nèi)的傷,像怪物一樣紛紛涌出。被應(yīng)宜聲的靈力反噬。被魔道圍攻。被浮山子在晚春茶會上一劍貫肩。被祭祀壇中傾塌的山石砸上后背。被祭祀壇中守戍的小妖一槍穿胸。被割腕取血以供祭祀。被朱墟中的怪物劃破腹部。被蟲草鉆破足底。被太女的真火灼傷臉頰。被太女的魚鱗刀絞破肺葉。被宮異揮劍割傷臉。被太女所下的毒物“溫柔鄉(xiāng)”毒傷。還有,一次次地割腕放血救人。這些傷一樣一樣在變?yōu)檎H说慕砩匣謴?fù)。他身上如有火灼,眼前漆黑,耳畔蜂鳴。失明,失聰,失去一切感官,只有刺骨灼心的疼痛伴隨著他,生命力則一點點流逝殆盡。在絕對的黑暗之中,他怕得渾身發(fā)抖,只能不斷戰(zhàn)栗著,奔走著,呼叫著。他在呼喊一個人。“玉九!你在哪兒?玉九,求你……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了……好黑,玉九,救我……”但是,玉邈動彈不得。耗干的靈力挖空了他所有的氣力,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看著江循慌張著四處奔逃,一路走,一路滴血,看著江循一點點衰弱下去,看著自己被開膛破肚,看著自己的心rou被人一刀一刀剜去。在一片黑暗中,江循再也走不下去了。他累極了,累到動一下手指都困難,終于,他的雙腿一軟,朝前栽倒,卻跪在了一個溫軟的懷抱中。江循的唇角勾起了一個滿足的笑意,他那樣依戀地蜷在來人的懷中,抓緊了他前襟的衣服,像是個心愿得償?shù)男『⒆樱骸坝窬拧?/br>一滴guntang的淚水打在他的臉上,濺出四分五裂的水花,可是江循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知覺,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他幸福地把所有的苦痛都拋在了身后,但是,唯一不幸的是,他沒能聽到抱著自己的亂雪發(fā)出的那聲摧心折肝的慘叫:“小循!”第113章三年(一)釋迦陣法啟動后,一時間所有人都忘記了要去收引漂浮在空中的秦牧的魂魄。誰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陰差陽錯,竟然讓秦牧找到了他失落的另一半。……只有從江循體內(nèi)解脫出來,才能找尋到的另一半。而在此之前,他們誰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如果能,陪著你,陪著小秋,我,何須進(jìn)什么六道輪回。”亂雪腦海中閃過層層斷續(xù)的片段,原本在腦海中盤桓不散的陰云一朝消弭,留下的唯有一片清明。一片令人痛不欲生的清明。“……我做你的影衛(wèi),可以嗎?”那個稚嫩清秀的孩子對他伸出手來,眸光卻是一片死灰。他把自己的名字、過往、樣貌一筆勾銷,徹底交付給自己,所以……所以他秦牧有責(zé)任做他永遠(yuǎn)的兄長,要永遠(yuǎn)照護(hù)好江循,永遠(yuǎn)。但是,紅楓林一別,再無照面之機(jī)。精魂從完整的魂魄中脫離而出,進(jìn)入江循體內(nèi),而余下的殘魂飄飄蕩蕩,搖搖晃晃,不入輪回,無處歸鄉(xiāng),渾渾噩噩不知在外游蕩幾載,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也不知道自己的終路。直到那一年西部大旱。餓殍遍野,饑民如狼,一個孩子倒在逃荒路邊睡覺,上午還在,下午就只剩下了骨頭。這一縷殘魂把這易子而食的慘景看在眼里,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所能思考的那部分,早就從他體內(nèi)被摘除殆盡。但他本能地覺得很嚇人。于是,某天,在碰到一個面色如紙、死在路邊的異域孩童時,他好心地上去推推他的肩膀,想提醒他不要在這里睡。誰想到,他就這么鉆入了那具剛剛死去、體溫尚存的身體里去。小小的衣衫襤褸的孩童從地上翻坐而起,茫然地打量著周遭的世界。那些在路邊歇腳、盯著自己眼泛綠光的饑民,無不露出了遺憾的神情,但也有幾個不肯放棄,期待這孩子僅僅是回光返照而已。他也的確很像是回光返照,在地上掙扎了好久,才適應(yīng)了這具軀殼。在眾人愈加失望的目光中搖搖擺擺地站起身來,他知道他是時候回家了。……他要回去。回哪里去?不知道。回哪里去,要找誰?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該回家了。他憑著靈魂里一處似有似無的牽絆,艱難地用雙足走過了旱地、荒野,踏過已經(jīng)腐爛了的秋天,到達(dá)了充滿希望的冬日。在亂雪漫天的那日,他被秦秋撿回了漁陽山。……他終于回家了。亂雪是他的新名字。他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是秦秋起的。他的根骨很強(qiáng)悍,他對秦家功法仿佛有與生俱來的兼容性,于是他成為了秦家大公子的侍從和小廝,跟隨在他身邊,夜晚則守在秦家小姐的門外為她看門,歡天喜地,甘之如飴。即使在晚春茶會后江循身份敗露了,他也一點不擔(dān)心,因為自己依舊可以陪在他身邊。即使江循騙了他,把他一人拋在了東山,他也只是傷心了一段時間。因為他知道沒關(guān)系,只要自己找到了江循,他就能像承諾里那樣,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再不離開。——如果能陪著你,陪著小秋,我何須進(jìn)什么六道輪回。他一切的歡喜,最終定格在了這一句上,定格在了江循漸漸發(fā)涼的身體之上。他再也想不出自己的未來會有怎樣的可能性。一切的變化來得太過突兀,除了亂雪和玉邈之外,所有參加陣法的人都呆愣在原地,只覺如墜夢中。人群中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展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