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鳳錦卻笑了，對坐下來的那個男人道：“嶺兒這性子還是未改啊，你是不是有些失敗了。”

    郭子安清撩衣袍，坐了下來，動作十分優(yōu)雅，好看，與有些粗魯?shù)闹禅P錦判若兩人，謝盈暗暗偷瞄了幾眼。

    “聽說你納了個侍妾，還寵得不得了，就是眼前這位？”郭子安拿過嶺兒手邊的茶壺，在氤氳的水汽里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坐直了身子，平視過去。

    “是啊，非要跟來，我這么寵她，只好聽她的了。”朱鳳錦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本來懶洋洋地斜倚在蒲團上，說著說著，忽然伸長了手臂，將她攬到了自己的跟前。

    謝盈猝不及防，幾乎是被他拖進了懷里，她本能掙扎，“別動。”朱鳳錦在耳邊說，她立刻不敢動了，卻不小心對上了嶺兒不屑的目光。

    郭子安拿起茶湯，輕吹了一下，才緩緩小啜了一口，一絲淺笑浮現(xiàn)在嘴邊道：“難得看見世子爺如此，倒真是個寶貝了。”說著，深深看了一眼謝盈，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謝垣的身上。

    正要說話，忽聽外面?zhèn)鱽磬须s聲，郭子安看了一眼嶺兒，嶺兒立刻起身，半晌回來領(lǐng)回個瘦弱的年輕人，“先生——”那人直接跪了下來，“求先生給指條明路吧，科舉一直不中，想來這次鄉(xiāng)試也全無信心，如此下去，該如何是好？”說著涕淚不成行。

    郭子安道：“若無信心，你自去吧，種田，做個營生也是一樣的生活，你娘那里我自去說。”說著看向朱鳳錦，“你說是吧。”

    朱鳳錦聳了聳肩，沒有說話，那人叩謝，低頭走了。

    不多時，外面喧嘩聲又起，這倒奇了，嶺兒臉色明顯不耐煩起來，郭子安倒是神色自若，朱鳳錦更是無所謂，只是謝盈頗有些驚詫。

    嶺兒這次出去，冷著臉領(lǐng)著一個略胖的男人進來了，那人一進來，也是直接跪下了：“先生，給條明路吧，科舉一直不中，這次鄉(xiāng)試也全無信心，如此下去，該如何是好？”

    這話語開頭與之前那人一模一樣，謝盈睜大了眼睛。

    郭子安的神情未變，道：“既如此沒有信心，那就去背三百遍靜心經(jīng)來，背完之后再抄三百遍來。”

    “先生！”那人抬頭，目光驚疑不定。

    “你自去吧。”郭子安道，嶺兒已經(jīng)做出了請的姿勢，那人悻悻然出了去。

    這一次屋外徹底恢復(fù)了平靜，嶺兒沉默了半晌，才道：“一樣的問題，為何先生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郭子安沒有回答，只是目光轉(zhuǎn)向了坐在謝盈身邊的謝垣身上。

    謝垣忽地福至心靈，正色道：“一樣的問題，不一樣的答案，古人云，因地而制宜，乃正確的處世之道，先生回答，恐怕是因為兩人性情，情況不一，所以才做出不同的意見吧。”

    郭子安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前一個人，家里雙親年邁，自力更生尚不能夠，讀書雖然是最快上進的辦法，但也需要時間，最重要的是信心，如果這個已經(jīng)沒有了，不如回去安頓余生，或許還有機會，至于后一個人，放任回家，不加管束，怕是要釀成災(zāi)禍，不如就在這里。”

    郭子安說完，對著朱鳳錦點了點頭。

    朱鳳錦懶洋洋地道：“還不去拜見先生嗎？”

    謝盈大喜，推了謝垣一把，謝垣立刻上前叩頭道：“拜見先生。”

    朱鳳錦站了起來：“既然已經(jīng)完事了，那就回去吧。”說著，拉著謝盈轉(zhuǎn)身就走。謝盈了來不及說話，已經(jīng)被他拉著踉蹌了幾步。

    “世子爺，不能多呆一會嗎？”開口的是嶺兒，聲音怯怯的。

    朱鳳錦回頭，摸了摸他的頭，難得溫柔道：“不能，不過——”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他留下。”指的是謝垣。

    ☆、教導

    謝盈被朱鳳錦硬拉著上了馬車，都沒有來得及和謝垣說幾句叮囑的話，倒是郭子安站在門口，深深望著他們。

    上了馬車，簾子落下，朱鳳錦看著她頗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冷笑道：“怎么，你看上他了？”

    謝盈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否認，但是想想便坦然道：“我的確是看上他了……”看到朱鳳錦要發(fā)作的模樣，謝盈又道：“我父親是大夫出身，一生都為救治病人奔走，直到那次泉州蝗災(zāi)，死傷了無數(shù)的人。災(zāi)難過后必有瘟疫，為了我父親為了防止大規(guī)模的瘟疫爆發(fā)，將自己存的草藥全部捐出來不夠，到處去討藥，找大夫結(jié)盟，就為了解泉州的災(zāi)難，這只是瘟疫之前的預(yù)防罷了，官府并沒有多少支持，甚至還一度反對，說父親危言聳聽……”說到這里，謝盈的神情肅穆起來，朱鳳錦靜了下來。

    謝盈又道：“然后父親死前說，一定要讓謝垣讀書，如果可能，往上走，做大官，只有手中有權(quán)力了，才能為天下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朱鳳錦看了看她，沒有再說話，謝盈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稍霽，才道：“剛才見到郭先生，忽然覺得他可能就是父親要追求的那種人吧，有學問，有能力，聽說郭先生在水利疏通方面也給朝廷樹立了新標桿呢，謝垣跟著他，真是太好了。”

    朱鳳錦剛剛平靜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直到下了馬車，都沒有跟她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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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盈不知道他哪根弦搭錯了，想著他一直都這樣忽冷忽熱的，所以下車時他沒有說話，她干脆也不說了，直接進了清風閣自己的院子里。

    朱鳳錦進了主屋，坐下來時還面沉似水，墨竹幾次抬頭，都不敢說話，盈姑娘今天也是太過分了，他和墨心坐在車前，聽得里面一清二楚的，在一個男人面前夸獎另一個男人誰能受得住，尤其是在一個驕傲的男人面前，世子爺沒有動手揍人簡直是老天爺開了眼了。

    “你，去把她倆給我叫來。”良久，朱鳳錦道。

    墨竹抬頭看了一眼，朱鳳錦隨手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在了地上，一陣碎裂聲過后，朱鳳錦抬頭起來冷冷地看著墨竹。

    墨竹恍然明白去叫誰，立刻道：“小的這就去。”“把那個女人也給我叫來。”墨竹跨過門檻時，聽到了朱鳳錦又吩咐這一句。

    月影和陶順心聽到世子爺有請，立刻對著鏡子仔細瞄了幾眼，然后換上了自以為最好看的衣服。然后各自從自己的屋子里出來，一出門就碰到了也跨出門的謝盈。

    三人對視了幾眼，月影先笑道：“哎喲，沒有想都世子爺還真是多情呢，居然同時叫咱們?nèi)齻€過來伺候呢。”

    這笑十分曖昧，謝盈不想理她，邁步走了過去，陶順心低著頭也沒有接話，月影冷笑了一下，收回了笑容，三個人依次進了屋子。

    屋子里的碎片早有婆子收拾干凈了，朱鳳錦坐在正中，臉上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