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思儼的目光中充滿著憐憫，他說：“假如沒有痊愈，這將會持續一輩子，身邊的人也會因此而痛苦，你想好了嗎？”

“當然?！闭滤純拔丛q豫，半分退縮的念頭都不曾有。沒動過心之前，他人的生死與他無關，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世間種種仿佛過眼云煙，他嘲笑世人為情所困，分不清輕重緩急，看不破人世悲歡。

情愛將人變成失去理智的廢物，章思儼也沒少利用這種弱點賺錢，但直到現在他終于明白這不是弱點，這是血rou之軀需要學習的技能，它使人與動物區分開來，是所有人都享有的權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在意門第和等級，流浪漢與公主都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這是世上為數不多的公平事。

愛使人無限趨近完整。

唐恩見章思儼態度堅持，便也不再提這個，他說起自己的計劃。

“接下來我要融合的人格是陶安安，這個小女孩兒與小謝楚的虐戀傾向有直接的關聯。你也許知道，受虐傾向是一種自我保護反應，它是弱者的武器。弱者使自己處于劣勢，旨在表現他對施虐者的服從，他自愿受懲罰以避免更多的傷害，使自己適應痛苦，避免突如其來的心理沖擊，為下一次疼痛做好準備。小謝楚處于不斷的焦慮之中，通過被羞辱、被懲罰消除巨大的恐懼感，這樣會使人產生一種掌握命運的錯覺，由被動轉向主動?！?/br>
“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因為長時間處于痛苦之中，所以學會了從中取樂。瑞克說過，有虐戀傾向的人有兩副面孔，一半因焦慮而扭曲，一半因快樂而欣喜欲狂?！?/br>
“所以說他們看起來是被支配的，但實際上，是由他們掌握主動權?！?/br>
“消除焦慮，降低負罪感，會使小謝楚逐漸恢復正常?！?/br>
希望的曙光降臨，所有的苦難即將熬到盡頭，章思儼踏上回國的旅程，但他知道他的心仍舊放在這里。

從此不由他支配。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虐戀部分參考李銀河所著。

第68章

靜謐的夜里,突然響起一串鈴聲，聲音越來越大，鍥而不舍。章思儼漸漸反應過來，這是申請視頻通話的聲音，他睜開眼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看到謝楚的兔子頭像后，迅速恢復清醒,通過視頻請求。

隨后他看見了謝楚的臉。

屏幕亮得他瞇了瞇眼，順手打開了床頭燈。

“怎么了？”

畫面中，謝楚的頭發長長了很多,好像都沒時間打理，軟軟的伏貼著，章思儼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卻無比冷靜,謝楚主動聯系他的次數不多，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謝楚面對著陽光,笑得很是燦爛，他說：“我來道別呀，章先生。”

這聲音根本不是謝楚，一陣詭異的冷感侵襲全身,章思儼迅速坐了起來，打開了整個房間的燈，室內恢復明亮。

“很喜歡謝楚是嗎？”那個人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嘆道：“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被人喜歡的,你們為什么，為什么沒人來喜歡我?。俊?/br>
“你是郁寶……不?！闭滤純跋肫饋硖K維安說過，那個郁寶是別的人格裝的。

叫什么……

他回想著，隨后語氣嚴肅地道：“宋杳然！你現在在哪兒？”

“在……天臺頂呀?！彼舞萌粚z像頭對準了他的腳下，一陣白光后，畫面漸漸清晰。路上的車很小很小，可以想象……這個地方有多高。宋杳然坐在邊上，雙腿搭在外面，他舉起了手機重新照著自己的臉，對著章思儼笑：“你們沒有人想讓我活下來，可謝楚呢？憑什么他就可以？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存在啊?！?/br>
“你不要沖動……”

章思儼一邊說，一邊去找另一支手機要給唐恩發短信。

為什么不看著點兒人！讓他隨隨便便上了天臺。

與此同時，章思儼聽到了唐恩的喊聲，是從手機里傳來的。

“你想要什么我答應你……”唐恩對著宋杳然喊道：“只要你先下來。”

“我不要?！彼舞萌徽f道：“你們都在騙我，你們只想讓我在這個世上消失，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騙我?！?/br>
章思儼從來都沒有這么緊張過，冷汗不停地冒出來，他拿著手機的手都快沒力氣了，宋杳然越來越激動，聲音也揚高了許多。

“那就一起死好了……”他喊道：“我不是在和你們談條件，唐恩，你這些天的治療我看在眼里，你不要妄想會騙過我，你們本來就是想讓我放松戒備然后讓我心甘情愿被融合，可我現在告訴你，你這是癡心妄想！我現在什么也不想和你說，也不想聽你說任何話，你不要再上前一步，你再動我就跳下去！”他身體向前挪動了一些，唐恩也再沒聲音了。章思儼心急如焚，恨自己為什么現在還在國內睡覺而不是時時刻刻地在謝楚身邊。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才不會刺激到宋杳然，他無能為力。

“章先生?！彼舞萌荒贸隽擞魧毜恼Z氣，看著他繼續笑著：“章叔叔，你們不是一直想讓我消失嗎，現在……你開心嗎？”

“我很想悄無聲息的死掉，但坐在這的時候突然想，我應該和你們一個個道別?！?/br>
“替謝楚和你們說一聲再見?！?/br>
對面的人愣了愣，目光中透出掙扎，這一瞬間，章思儼仿佛覺得他就在自己的對面。他們的距離無比接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謝楚。熟悉的目光漸漸浮現，他的謝楚回來了。

“章思儼……”

謝楚的眼里積著淚水，陽光下泛著亮光。他痛苦地說道：“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控制不了……”

“那就說再見吧……你看他根本也不在乎你啊?！?/br>
“我不想死……”

“可是你該死??！”

“章思儼！救我！”

“沒人可以救你了，為什么不接受事實呢？”

“章思儼，你要來救我，救我……”章思儼仿佛看見謝楚身上有著宋杳然的魂魄，兩個靈魂在爭搶同一個身體，他痛苦的哭喊，讓自己去救他，絕望地懇求，叫得他心要被撕得四分五裂。章思儼的眼前是藍天白云，腳下是城市的景色，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在一聲哭喊后，整個世界都在急速下墜，熟悉的感覺轟轟烈烈涌來將人淹沒，仿佛跳下去的是章思儼他自己。

知覺一點點恢復，章思儼睜開了眼睛，躺在床上，四肢動彈不得。胸口千斤重石向下壓，他吃力地動了動手指。

又是在一陣下墜感后醒來，又是熟悉的噩夢，章思儼每次夢見……不，是回顧這件事時，都無比害怕事情成真。

距他回國已經有三年了，他拿過手機確定時間和日期后才能稍微喘得上氣，他平復著心情，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