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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重新四溢,李慎庭滿意地俯下身去,在他脖頸上吮吸一口,把血珠盡數卷入舌尖。華仔駭然地輕咳一聲,撤步走去外間。那道血口漸漸干涸,尖利的指甲劃開另一道,靚坤也俯身下去。沙漠中有甘泉,大海中有晨露。而靜寂斗室中,尚且有鮮血供人維持體溫。李慎庭把鐘鳴推倒在地,滿意地摸摸嘴唇。“就是這樣。”九龍城寨,九反之地,1993年被政府強行推平,現在是遺址公園。公園里稀稀拉拉的都是散心的老人小孩,周識轉過一圈確認排除,直奔侯王廟。小時候自己每天放學,都碰到一群小古惑仔在廟門口蹲他,李慎庭一度也在其中。如果李慎庭要躲,一定是像這樣的龍蛇混雜之地,何況還是他不為人知的心魔。日近黃昏,大門半開,周識推門邁進去,繞過“侯王座前”鐵香爐,把所有殿堂一一搜尋過。羅漢堂,龍華堂,媽祖堂乃至膳堂,神明全部低眉垂視,無喜無悲。周識頂著神明的目光把所有角落全部找過一遍,直到遍體生寒,暮色傾落。沒有,連九龍寨都沒有。鐘鳴不在這里,或許已經被李慎庭帶上私船出海,離開香港到了臺灣或者澳門。或許在某個出租屋握著手掌疼得出不了聲,夏天天熱,傷口一定發炎。又或許他偷偷逃出,正在某間7-11試圖聯系自己。又或許。周識不敢想下去。周識從不信神明,香港人人都信,連警署都供關公。但廟街的關公是綠鞋底,警署的關公則是紅鞋底,他第一次知道時,心里想的是連神明都有兩副面孔,叫人如何信服。但此刻,暮色四合,周識在鐵香爐前虔誠跪下,點燃三支煙,供到侯王座前。如果,如果有神。周識祈求神明放過一個人,他愿意用整個人整座城長夜霓虹長日燈火海港傾覆海水倒灌生靈涂炭來交換。灑掃的老太拍拍他的肩,說:“后生仔,阿婆要收工啦。”黑衣青年茫然地抬起頭。他沒有,他愿意用來交換的東西他全都沒有,他甚至找不到他的戀人。到了第五天,周識徹底瘦脫相,陳兆基大手一揮,沒收周識手頭所有資料,叫他回家睡覺。周識還是在何文田公寓樓下又看了一會,才回到廟街。丑基坐在門檻上抽煙,遠遠看到他就站起來,輕輕搓手,喊道:“大哥!”門里傳來大佬周的怒吼:“個個人高馬大,全都是飯桶!找一個人找不到,那是四個人!四個大活人就是死進海里都聞得到味——”丑基猛然喝斷:“大哥!”大佬周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下樓來,看到門外周識。父子兩人面對面,大佬周目光掃過周識,額頭、顴骨、鼻梁、發線,星星點點都是未愈合傷痕,眼中也是血絲通紅,而周識像是誰也沒在看。玫瑰姐系著圍裙走出來,“先吃飯。”大佬周來拉周識,“進來吃飯。”周識側身躲開他的手,輕聲說:“我睡一會。”大佬周往里讓,但周識轉身,撥開濃密掩映的四照花,略一思索,從墻上抽出一塊破磚,在窟窿中翻出長滿青苔鐵銹蛛網的鑰匙,用衣服下擺仔細擦干凈,打開隔壁的門。——鐘鳴搬走時,一把鑰匙自己拿著,另一把就塞在磚縫里,好像在幻想鐘植浩還會回來一樣。那天大佬周站在窗口看他搬家,看著鐘鳴四顧無人,臉上浮起一點孩子氣,把鑰匙鬼鬼祟祟塞進大佬周自己都不知道的墻洞里。那叢花越長越盛,大佬周知道鐘鳴一定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他也從未提過,但周識居然知道。周識和鐘鳴,從這束花下開始,這兩個人的靈犀默契是從發尖到鞋底、從肺腑到呼吸,話語不用出口都明知彼此心意,仿佛生來應當合抱為一顆巨樹,參天而上,沖上云霄。但現在只剩一個人,穹頂只剩一半孤獨支撐,另一半消失無蹤,半個太空灰白坍塌。大佬周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玫瑰姐推他回家,“讓他去。”周識反手合上門,這間“兇宅”頓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周識覺得安心,長出了一口氣。一口氣落地,給經年的寂靜帶出一點活氣。周識眼睛不好,在那個瞬間五感卻通透到令人懷疑。空氣里彌漫著絲絲縷縷的味道——煙草味,餅干碎屑,糖果,金屬,血腥氣,鐘鳴的古龍水,鐘鳴發頂的陽□□味。剎那間,周識想通了一件事。廟街這間屋門口,李慎庭第一次撞到鐘鳴,第一次在周識面前敗北。對李慎庭來說,這個地方才是起點。周識把手中鑰匙塞進褲袋,然后緩緩摸向門后。鐘植浩慣常把燒火棍放在那里,他果然摸到一件冰涼金屬。地上散滿塵土,人走在上面,毫無聲響。通往臥室的門開著,里面黑魆魆看不到東西,但周識知道里面一張單人床一張吊床,鐘鳴一定就在里面。周識眼窩一酸,又往里走兩步,里面的人大概是出于恐懼,發出一聲低微如蚊吶的呻.吟。他迅速蹲下身,手在黑暗中稍微摸索,就準確地夠到了鐘鳴的肩頭。鐘鳴起初警醒推拒,但很快被他拉入懷中。周識一言不發,打著顫去摸鐘鳴的頸窩,觸手guntang,跳動微弱,但聊勝于無。周識松了口氣,但下一刻,鐘鳴突然掙開他,頭頂“咚”地撞地。周識駭得伸手去拉他,手指碰到guntang軀體,周識居然找回一絲久違的清醒。手中燒火棍抬起,一把挑開窗簾。廟街的街燈透過窗照進來,周識首先看到一個人被反綁雙手蜷在地上,微微氣喘,滿身滿臉是血,青腫眼眶淤紫鼓得老高,尤其滿脖子崎嶇交錯創口尤其駭人。如果不是那張干裂嘴唇輕輕張闔,他甚至認不出那是鐘鳴。鐘鳴灰白的嘴唇一動,沒發出聲音,但周識知道他在說:“哥。”周識抬起頭,兩桿黑洞洞槍口,一左一右,來自靚坤和華仔。李慎庭靠在身后門框上,輕輕笑笑,“周Sir,前世冤孽不死不休,到現在只好是要死一起死。”周識轉回來,起身去扶鐘鳴。靚坤向前一步,槍口抵住周識額頭,“別動!”周識平平靜靜,“靚坤,你自己數過沒有,這是第幾次。”他一邊說一邊向前走,靚坤被抵得步步后退,精神高度緊繃中扣緊了扳機,“你——”“砰”的一聲轟響,窗戶被擊破。靚坤靜靜倒地,落出一地殷紅。鐘鳴終于脫力,靠著墻滑坐下來。華仔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