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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夜半小夜曲踏進廟街地盤,后腳就發覺了來自糖水檔阿婆和涼茶鋪阿公的詭異目光。他立即把腳撤了出來。不對勁,不對勁,絕對有鬼。霸王餐的事藏不住,但萬萬沒想到周識的名頭居然沒能扛住。大佬周不會找他的麻煩,一定是他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爹把他賣了,八成是死皮賴臉地要讓他給酒樓老板磕頭,然后再把他擼回家揍一頓什么的。鐘鳴把書包往臉上一蒙,一溜煙從油麻地跑到了彌頓道,鬼鬼祟祟地摸進了培正書院。——周識這幾天“離家出走”,就跟他一起考警校的同學住在這里復習。一張明亮的大窗,窗里一盞昏黃的綠頭燈,燈下一個妖顏惑眾的側臉。周識難得戴回了眼鏡,正在溫書,今天學的是英文。鐘鳴從外面敲了敲窗戶:“哥!我哥!”周識一轉頭,只見窗外一張慘白面孔,在月夜中搖曳。再一細看,這不是鐘鳴嗎?周識頓時大驚,大跨步過來,一把拉開窗,又一把拽住了鐘鳴瘦伶伶的手腕:“阿鳴!你知不知道這是三樓!”鐘鳴費力地仰著臉:“廢話,我自己爬上來的我還能不知道是幾樓?!”周識:“……”十分鐘后,周識聽完了這一通“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得被我爸打死”的掰扯,慢慢把書收起來,“阿鳴,走。我跟你回家。”鐘鳴蹦起來,“也就是你是我哥,你要是個姑娘我就親你了!”周識的同學有點憂慮,“阿識,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回去會不會……”周識說:“不會。”同學頓了頓,說:“也是,以你的水準,什么時候考都沒有問題。你好好復習。”周識帶上門,“你也是。”鐘鳴盤算得很清楚,這件事因他而起,但有周識在,自己不會挨鐘植浩打;有鐘植浩在,周識也不會挨大佬周打。大佬周固然抽周識從不手軟,但有鐘植浩在,就注定會被北京胡同式的“兒子不能打!越打越王八蛋!”理論打敗。但周識也不能回家住。一來他口袋里還藏著枚警徽,二來他明天要考試。能不能上警校當警察、能不能離開黑幫老窩實現理想,成敗在此一役。所以鐘鳴把周識帶回自己家住。周識有點遲疑,因為鐘鳴從小不喜歡跟別人同住一張床。但鐘鳴大大咧咧的,拍拍扁平的胸脯:“兄弟來的嘛!客氣什么!而且我,”他推開臥室門,“撒潑萊斯!看到了什么!我有吊床了!”十九歲的鐘鳴除了成為百萬富翁之外,還有一個夢想,就是娶到小龍女。娶到小龍女之前,首先要學會和小龍女同床共枕。睡鋼絲難度太大,他決定從睡吊床開始,所以他現在坐擁兩張單人床。鐘鳴把門反鎖,猶自不放心,自己拿著張蒲扇坐在門口扇蚊子,讓周識安心溫書。鐘植浩在外面和面,準備第二天賣的糖火燒。面團和砧板粘連,砧板時不時被提離桌面,發出輕微的、有節律的碰擊聲。周識的金絲邊眼鏡早就被主意大的小少爺自己換成了無框眼鏡,戴在鼻梁上,更襯得一張側臉俊美清爽。鐘鳴就想起了大佬周那一臉疤。不知道大佬周這么威的一個大佬,怎么淪落到愛吃鐘植浩的不地道老北京美食。周識轉了轉筆,回答道:“聽他說過,他以前跟的大佬是北京人來的,大概吃慣了,圖個意頭。”他們這些人總歸是很迷信的,不像周識鐘鳴這些年輕人。鐘鳴打趣他:“等你老了,也是一天早晚三炷香上給關公,請老爺保佑油麻地一方平安。”周識重新拿起筆,揉了揉眼尾,“香港和平不需要關公保佑,有警署。”鐘鳴突然開門,周識嚇了一跳,連忙把書往被子里藏。結果鐘鳴鬼鬼祟祟地出去溜達一圈,拿回來一小碟山楂糕,又把門反鎖起來,自己站在門邊先啃了一塊,“晚上吃得太油,我這個燒心啊!鼎福記不行,換廚子了。”于是周識又把書從被子里拿出來。鐘鳴看他那樣子,一邊笑一邊嚇唬他:“得,合著我就是大佬伯派來的臥底,專門偵察你是不是要叛出家門當差佬。”周識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鐘鳴吃完山楂糕,慢吞吞地爬上吊床,“行了,沒事,門都反鎖了,你看書吧,別太晚。明天早上幾點考試?考幾粒鐘?算了,你自己定鬧鐘,我起不來的。”他躺在吊床上想小龍女,周識輕輕叫了他一聲:“阿鳴。”“嗯?”“你是不是去培正找過我。”“嗯。”周識見他承認,就有好一陣沒說話。他生怕最后考試這段關鍵期被大佬周發現,所以一早處心積慮地假裝鬧翻,“離家出走”,好安安穩穩地復習幾天,確保萬無一失。沒想到鐘鳴都猜得到。鐘鳴在吊床上打了個呵欠,“得了得了,說是培正書院,聽著厲害死了,結果住宿條件怎么那么差的?你那同學叫什么?缺心眼兒吧他!他自己連張床都沒有,你就也學著水泥地鋪涼席?”周識說:“鄒箬陽的錢都拿去買參考書了,他不像我。”鐘鳴說:“你也知道人家不像你。你有兄弟的,知不知道?”他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有床睡不是挺好?有人給專業放哨不是挺好?而且……”周識補全:“而且還能替你補上霸王餐的鍋。”鐘鳴“噗”地笑出來:“那是順便!順便!順便!大佬伯怎么說的來著?愛兄弟還是愛黃金?還用說嘛!當然是愛黃金!不愛黃金怎么發財!”周識就笑著搖搖頭,“做夢可能比較快。”鐘鳴“嗨呀”一聲就坐起來了,“你這個人!知不知道人人都有理想!只有人人的理想都被尊重,這個世界才會充滿愛!”周識說:“是是是,快發財。做什么發財最快?”鐘鳴嘟噥:“發財快的工都要被周Sir抓的。”周識說:“什么?”鐘鳴連忙改口:“當電影明星發財最快!”大佬周十年前用力追的女明星玫瑰姐現在依舊紅透香港,那個凍齡有術的女人的確富有。周識想了想:“也沒錯。你去當明星也可以,一定會紅。只有一條不好,太辛苦。你說——”話音戛然而止,周識看見吊床上的人影,極緩慢地笑了一下。鐘鳴摸著白肚皮,頭發亂得仿佛雞窩,早已睡著了。下一刻,鐘鳴被搖晃的吊床晃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么了?地震?臺風?股災?”周識輕輕說:“……你吃了山楂糕,還沒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