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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送他,就連盛煜都擱下酒杯道:“時辰不早,就不攪擾岳父休息了,我與太子殿下一起走。”說著話,一起入內同魏老夫人辭行。眾人送至廳外,周令淵走了兩步,見身邊只有一幫男人,不由回頭。 盛煜在旁淡聲道:“殿下還在等誰?” 周令淵沒出聲,見魏鸞挽著魏夫人的手臂,連披風都沒取,才算明白過來。 盛煜哂笑不語。 來敬國公府的路上,魏鸞就已跟他提了,說父親羈押獄中半年未歸,兄長更是常年在邊塞歷練,家人難得團聚。今日既闔府團圓,她想留在府里陪爹娘和兄長說說話,今晚暫且不跟他回曲園了。 盛煜自是應允,也是因此提出與周令淵同行。 往外走的路上有魏家眾人談笑,氛圍還算融洽,等出了公府的朱漆大門,氣氛霎時微妙。 周令淵是騎馬來的,只帶了隨身的幾個隨從,盛煜懶得坐馬車,早就跟魏嶠打招呼要了匹馬,兩人各自翻身上馬,很默契地并排同行。周令淵看出他有話說,朝侍衛們擺擺手,讓他們遠遠跟著。 年節未盡,長巷兩側燈籠如舊。 馬蹄踩在初春冷硬的路面,噠噠輕響,盛煜一襲墨色織金的披風,漆黑油亮的風毛襯出滿身端穩。從魏家出來后,他在岳丈家流露的稍許溫和便收斂殆盡,坐在馬背的身姿挺拔如峰岳,連神情都變得冷硬。 周令淵的臉上也不見半絲笑意。 還是盛煜先開口的,“殿下這兩日想必事務繁忙,能抽空過來探望,倒是有心。” “論繁忙,盛統領不遑多讓。當初費盡心思捉了姨父和表弟進牢獄,如今親自送回,倒是賣了好大的人情。”周令淵想起先前幾番救人不成,魏家生死被玄鏡司牢牢攥著的處境,心里終究不痛快。 盛煜道:“職責所在。” “不是以權謀私,玩弄權術就好。”周令淵冷聲。 盛煜咀嚼這句話,借夜空里彎月投下的如霜清輝,將周令淵上下打量。 兩人年紀差了四歲,盛煜幼時坎坷,雖長在官宦之家,卻不曾享受過幾天安穩富貴,打小習武讀書,旁人無憂無慮地品讀詩詞歌賦的年紀,他卻在啃艱澀復雜的兵書和史書。進了玄鏡司后,更是片刻不敢松懈,親自摸清各地虛實,才有今日的鐵腕決斷,強硬權勢。 周令淵卻是在章家庇護下長大的。 才學見識確實出眾,但儲位來得太容易,未免失于歷練,城府謀略不足。 盛煜騎馬緩行,并未因這譏諷作色,只道:“所謂玩弄權術之人,也被稱作佞臣。殿下覺得,怎樣的朝堂上,怎樣的帝王手里,能養出玩弄權術的佞臣?” 這話問得太尖銳,周令淵神色微變。 盛煜續道:“皇上器重玄鏡司,自有其道理。微臣原本一介白身,尚且能感沐皇恩,舍生忘死地為皇上奔走效力。殿下居于東宮,是皇上苦心栽培的儲君,本該竭力為君分憂,何必作此怨懟之語。”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令周令淵背后發涼。 畢竟君臣有別,東宮雖然根基穩固,畢竟還有淑妃和梁王虎視眈眈。 因興國公的那案子,永穆帝近來本就有些疏遠晾著中宮的意思,盛煜這話若拿到永穆帝跟前去說,只會令父子罅隙,于東宮有害無益。 他捏著韁繩的手不自覺的攥緊。 “盛統領言重了,我并無此意。”他強作鎮定,側頭道:“其實你知道我為何這樣說。” “那殿下也該知道,亡羊補牢,于事無補。” “那可未必。” “怎么——”盛煜偏頭,目光不知何時變得鋒銳,“殿下還想把她再搶回去?” “婚姻之事,能成也能破。鸞鸞為何嫁入盛府,你心知肚明,若非父皇亂點鴛鴦強行賜婚,鸞鸞怎知玄鏡司統領是誰?她那樣嬌氣的性子,更不喜歡殺伐爭斗、傷人性命的事。不妨把話說明白,在我心里,她的分量不遜于儲位,絕不會拱手讓人。” 這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盛煜冷嗤,“太子執意如此,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這些年將她視為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如今被人奪了不甘心,才屢屢生事?” “自是出自真心!” “若是真心,她既已嫁人,本應盼她家宅和睦,而非挑釁生事,令夫妻齟齬。” 這話讓周令淵一噎。 前面就是巷口,兩人要各奔東西。 周令淵撥轉馬頭,清秀貴氣的臉微露狂傲神情,臨行前譏諷道:“盛統領沒真心待過誰,自然不會明白。情至深處,豈容得下他人。今日的這些話,盛統領若有興致,只管轉告父皇。不論情勢如何,我既看重她,就絕不會放手。”說罷沒再糾纏,夾動馬腹飛馳而去。 不遠處侍衛隨之策馬,蹄聲交錯,迅速消失在深夜長街。 盛煜仍停在原處,沉聲道:“我等著。” 清寒的夜風卷著衣袍獵獵翻涌,他的神情沉如深淵,只等街上重歸寧靜,才催馬緩緩往曲園走。想著在敬國公府的種種,胸口卻有種郁郁不平之氣愈積愈濃——周令淵的狂言他并不在乎,但今日周令淵在魏家的言行舉止,卻讓他很不舒服。 周令淵對魏家很熟,仿佛他早已是魏家的一員。 而魏鸞跟他的交情也確實不淺,從種種年少趣事里聽得出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十多年的照拂疼愛,哪怕魏鸞說她從未動心過,樁樁件件卻都擺在那里,處處皆是印記。 相較之下,盛煜反倒像個外人,全然不知幼時的她是何模樣。 他對她幼時的事,著實知之太少。 盛煜覺得胸口有點堵得慌。 …… 敬國公府里,魏鸞自然不知道那兩位的爭執。 她這會兒靠在母親魏夫人懷里,臉上全是滿足的笑意。 自父親入獄之后,她已許久沒這么輕松了。那時前途未卜,她不知永穆帝的打算,不知盛煜的性情,懷著滿腔忐忑嫁入曲園,因怕母親擔心,還得強撐著不露半點軟弱,一面勸說父親棄暗投明,一面安撫母親的擔憂焦慮。 如今,總算能稍稍緩口氣。 哪怕后面還會有更兇險的風浪,至少此刻一家人圍爐而坐,可以無憂無慮。 魏夫人不像章皇后那樣愛玩弄權術,當晚說話時,多半是關懷魏嶠在獄中身體如何,該如何調養回來,cao心魏知非的舊傷是否根治,在西州那滿是糙漢的軍營周遭,可曾遇到中意的姑娘—— 進了新年,魏知非便滿二十歲。因常年在軍中歷練,婚事還沒著落,魏夫人著急著呢。 如此閑坐至夜半,才熬不住困意各自歇息。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后,魏嶠將妻兒叫到書房里,說起了正經事。 從當初事發時章皇后的叮囑欺瞞,到后來魏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