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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 從樂壽堂到北朱閣的路并不算近。 舊歲新年之交的除夕夜, 京城內外皆是歡慶的氛圍, 游廊上燈燭照得通明,朱門貴戶里火樹銀花。夜幕卻有云層厚厚堆疊,不知是何時飄起了雪,薄薄的落了一層,雪片飄過昏黃的燈籠,晶瑩剔透。 魏鸞喝了酒, 腦袋里輕飄飄的如在云端, 腳步踩在薄雪之上時不太穩。 深一腳淺一腳的, 有兩次險些滑了。 盛煜半摟半扶,因怕她跌倒, 還默默抓起她的手, 意思是讓她扶著他的腰, 走路能穩當些。誰知魏鸞喝了酒任性,死活不肯摟他的腰,鼻子里甚至還輕哼了聲,將兩只手緊緊藏在背后,不肯多碰他。 倒像是在鬧別扭似。 或者說,自打他從西州回來后, 她就在鬧別扭,收斂了前陣子稍稍流露的嬌憨姿態。平日里掩藏得挺好,喝了酒之后小姑娘的倔脾氣就露出來了,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了她。 盛煜頗感無奈,看她跌跌撞撞的, 終是忍無可忍,躬身將魏鸞打橫抱起。 這動作來得突然,驚得魏鸞輕呼了聲,下意識抱住他脖頸。 盛煜唇角微動,抬膝蓋抵著她腿彎,順道給她蓋上帽兜遮風。 在前掌燈的染冬洗夏聽見動靜,回頭瞧見這一幕,默默收回目光,換了個眼神。 魏鸞倒是老實了,在他懷里偷懶。 到了北朱閣,春嬤嬤還當是魏鸞傷著了,被這陣勢驚得不輕。待盛煜將魏鸞放在床榻上,見魏鸞完好無損,那張臉紅撲撲的像抹了胭脂,才算是明白過來,忙道:“少夫人這是喝多了吧?有勞主君,我這就去取醒酒湯。” 說著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盛煜遂幫魏鸞解去披風,拿手背試她臉頰時,只覺柔軟微燙,不忍釋手。 魏鸞倒是沒躲開,只拿漂亮的眼睛瞧著他,朦朧迷糊,暗藏不滿,跟之前的嫣然巧笑截然不同。 盛煜不由笑了,“跟我鬧脾氣呢?” “不敢。”魏鸞小聲嘟噥著,酒后腦子犯暈迷糊,有些事卻記得格外清晰—— 譬如新婚之夜,他丟下個敷衍的理由后轉身離開;譬如麟德殿里,他在永穆帝跟前說不會對她動心沉溺,鄭重其事。兩人奉旨成婚不假,讓魏鸞沒想到的是,盛煜竟從未打算對她生出夫妻之情。要不是恰好聽見了,她還蒙在鼓里呢! 魏鸞覺得委屈,卻記得魏家有求于盛煜,不敢真的跟他鬧。遂低頭擺弄著衣袖,低聲道:“夫君歇會兒吧,我要沐浴。” 盛煜哪敢讓她此刻沐浴? 酒都還沒醒,往浴湯里泡上片刻,不暈過去才怪。只好耐心哄她,“先喝醒酒湯,晚點再去。”說著話,右臂兜著魏鸞,伸左手去取軟枕給她靠。 因左臂的傷勢尚未徹底痊愈,方才抱她時不慎被牽動,傷處隱隱作痛,他沒吭聲,只輕輕皺了皺眉。魏鸞卻瞧出他動作的遲滯,昏沉的腦袋醒了一瞬,又道:“夫君的藥還沒換呢。染冬,取藥箱來。” 染冬聞聲而入,手捧醒酒湯,遲疑地看向盛煜。 盛煜摟著酒后鬧騰的魏鸞,眉眼間冷硬盡消,就連唇邊都帶了笑意,要喂她喝。 魏鸞卻賭氣不肯,見春嬤嬤跟進來,往她跟前鉆。 盛煜無奈,讓春嬤嬤和染冬先照看著,他先去浴房換藥,等著出來了接班。 …… 有個喝醉的人等著照顧,盛煜的動作很快。 拎著水桶兜頭兜腦沖了一遍,胡亂擦干頭發,換過藥穿好寢衣出來,前后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床榻上的魏鸞卻像是已睡著了,腦袋靠著軟枕,發髻間的金簪珠釵褪去,墨緞般的頭發披散在側,酒后雙頰暈紅。 春嬤嬤和染冬手快,拿熱乎乎的軟巾幫她擦拭過臉和手,還給她換了件薄綢寢衣。 見他出來,忙退讓在側,道:“少夫人還是頭回喝成這樣,怕是身子不太舒服,還是叫她早點安寢,別折騰得好。”見盛煜會意地擺擺手,便屈膝道:“奴婢有些擔心,就在外面候著,少夫人年少體弱,還請主君費心照顧一夜。” “知道。”盛煜淡聲。 春嬤嬤躬身出去,掩了屋門。 燈燭半昏,她睡著后格外乖巧,像是愛在祖母懷里撒嬌的那只貓,雙腿微微蜷縮,寢衣勾勒出曼妙弧度。青絲鋪泄在軟枕畔,有一縷搭在她耳畔,襯得肌膚雪白剔透,臉上像染了薄薄的胭脂,湊近時連呼吸都是微微guntang的。 盛煜的目光黏在她臉上,就那么靜靜看她。 從眉梢眼角,到鼻尖唇畔,再到細嫩柔白的耳垂。 錦帳長垂,將床榻隔成昏暗的一方天地,他伸手幫她捋頭發,指腹觸到臉頰,溫暖又柔軟。于是輕輕摩挲著,愛不釋手,交織的酒意催得血氣漸熱,一股股地往腦袋里沖,盛煜湊得愈來愈近,不自覺地伸臂將她環在懷里。 嘴唇觸到溫軟肌膚前,魏鸞的眼睫卻忽然顫了顫。 盛煜心頭猛跳,適時頓住。 旋即,魏鸞睜開了迷離醉眼,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醉酒后心跳得凌亂不穩,她不太舒服似的蹙眉,瞧見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懵了一瞬,沒明白他在做什么,只低聲道:“夫君?” “嗯。夜深了,早點睡。” 盛煜面不改色地將她抱起來,放在床榻里側。 魏鸞卻沒覺得有多困。 出閣后的頭回在婆家過年,雖說祖母慈愛,妯娌和睦,瞧著盛府闔家團圓,難免會令她觸景生情,想起獨自在府里的母親。方才染冬幫她擦洗時,半醉半醒的,她甚至有種還嬌養在公府閨閣里的錯覺——那些日子無憂無慮,恣肆明媚,終究令人懷念。 而如今呢? 魏鸞呆呆的目光瞧著盛煜。 對這個男人,她最初是忌憚敬懼的,因玄鏡司狠厲名聲在外。先前她去獄中探望父親,雖沒瞧見那里嚴刑峻法的手段,看周遭威儀森冷的氣勢,和廊道里不曾擦洗的陳舊血跡,都能猜出個大概。 但平心而論,盛煜待她還挺好。 魏鸞的目光逡巡在他的深邃眉眼、英挺鼻梁,心里憋著的事情太多,忍不住還是開了口,低聲道:“有句話,我想問夫君。”見那位邊幫她蓋被子邊點了點頭,接著道:“先前夫君曾問我是不是真心想留在盛家,記得嗎?” “嗯,你說愿意長留在此。” “那么夫君呢?”魏鸞借酒壯膽,試探著問道:“夫君希望我長留在盛家嗎?” 聲音輕柔,是她甚少流露的遲疑。 盛煜幫她掖好被角,眉峰微動。 他自幼被教導收心斂性、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審訊辦差時,也直接拿狠辣手段招呼,甚少廢話。感情的事上,更是訥于言辭,縱使心里翻著驚濤駭浪,能表露出來的,也不過風動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