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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音久上我記得第一次看到章向陽時,城里的天氣調控系統像是出了故障。天已放光,穹頂閉合,雨勢卻仍舊不減。驟密的雨聲像子彈擊穿皮膚,很快,很輕,余韻長久。被吵醒后我就再也睡不著了,只能翻出卷宗來看——某大學教授章陽和他的學生佟朗,于幾日前在章陽的公寓中遇害。他們的管家在執行每晚例行的夜間掃描時,發現二人躺在地上,血流成河,殷紅的液體滲入地毯的纖維,滲入桌角的木紋,也滲入跪坐在一旁的章向陽的皮膚里。佟朗完全失去生命跡象,章陽氣息尚存。幾分鐘后,醫療隊接走章陽和佟朗,我的同事們收押了章向陽。這起案件不算棘手。證據確鑿,章向陽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事件本該就這么解決,但局里從上到下都繃緊了弦。他們要事件的前因后果,要邏輯動機,必須完美必須毫無紕漏,否則沒辦法跟媒體跟大眾交代。可是,審訊了幾次,上面都沒得到滿意的答案。章向陽除了承認二人系自己所害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回答。這臺過熱的CPU被扔來扔去,最后扔在了我手上。誰叫我是局里最特殊的一個。終于捱到了出門的時間,街上的狀況似乎更糟。這起事件沸沸揚揚地傳遍了全城,不管是穹頂還是地面的顯示屏上,總有一個角落,屬于章向陽的臉。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那張臉都十分完美,比例驚人,不用多復雜的分析也能猜到,這一定是精心設計過的。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不過也只要一眼,配上他的事跡,也會在平淡到麻木的人群中,掀起驚駭的波濤。我聽到有人嘆息,有人恐懼,有人同情,還有人罵罵咧咧地喊“當初就不該放出來那群雜種”。雨的紋路密密麻麻地映在車窗上,像一張網,和人聲混雜在一起,纏住了我的脖子。到了局里,我乘坐一種名為電梯的交通工具來到地下。我的搭檔早就到了——他總比規定時間提早一刻鐘到。美其名曰,“紳士的準則”。他站在玻璃窗外,毫不動彈,就連我走近他都沒任何反應。“他服役超過二十年,性能還這么出眾。”我故意湊到他耳邊,沖他的耳洞吹了口氣。我以為他會像平時似的一驚一乍地躲開,或者慌忙地后退幾步,皺著眉,毫無氣勢地“威脅我”不允許我和他開玩笑。可是他沒有。他十分平靜地轉過頭,看向我,神色里沒一丁點意外。“嘿,早上好,寶貝兒!”他咧開嘴,沖我“笑了笑”。平時我肯定不會讓他喊我“寶貝兒”——我成年了,不是什么寶貝兒——可是今天不一樣。簡單地說,他不高興。那雙綠眼睛里有憤怒、有疑慮,但更多的我也分析不出,只覺得像被蟲蠶食后的葉片,只剩黑洞,透不過光。他的視線停在審訊室上——它來自于古舊的電影場景,如今早就被時間淘汰。為了審訊章向陽,局里不惜重新修復了作為“珍貴資料”的地下博物館。因為這里什么都沒有。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網絡,沒有支持大型計算的中樞處理器,只有姑且象征人類從荒蠻進入文明世界的交流電。這樣一來,章向陽就很難發揮他強大的功能。沒錯,他不是人類,而是以感情處理為特長的獵戶型人工智能零號機,是現今應用范圍最廣的人工智能機型的始祖。瞧瞧,他的創造者,也就是章陽教授,直接將他命名為機型名稱,并冠以自己的姓氏——這是我的心血,我的孩子,我畢生的執著與追求。從章陽攜獵戶零號機初次在公眾面前亮相的照片中,我讀出了這樣的訊息。將兇案現場的照片,和意氣風發的曾經放在一起,人類還真是有趣。那時章向陽睡在白色的匣箱中,身體被白色的防護殼保護著,像神話故事里裹在光蛹中等待蘇生的天使,被上帝派來拯救人類。拯救人類的寂寞與孤獨。當時人類對他贊頌地有多狂熱,現在詆毀地就有多決絕。而章向陽現如今的姿態,卻與當時別無二致。他全身被白色的絕緣材料禁錮,乖巧地坐在燈下。歪著頭,面色如石膏般慘白,垂著眼瞼,好像完全沒有生命的器具。狹窄的房間中燈光慘淡,他就更像是開天辟地的圣光,不染纖塵。“你要不要一起進去?他的功能基本都被鎖定了,你應該不會有危險。”我問我那幾乎快停機的搭檔,“再說,還有我在。”他這幅僵直的模樣,和他的名字韓汪洋,簡直格格不入。為了不冷場,我只能繼續問:“當然,我是主審訊人,你不必陪我一起。你只是我的監督者。”“不,我當然要,我是你的主……是你的搭檔。”韓汪洋又勉強地扯動嘴角。那表情真是難看極了。我握了握他的手,我知道這將給予他勇氣。當然,我并不覺得他是懦夫,只有在我鼓勵下才敢審訊犯人。恰恰相反,他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之一。他被機械代替的左臂,正是他勇敢的證明。“謝謝你為我擔心。”他搖了搖頭,調出資料夾。就取證來看,客廳無異于案發第一現場。佟朗被發現時手握刀,身上有淤痕,頸動脈被一刀割斷,手法干脆利落,血噴出去好遠。章陽的下場卻更凄慘。他沒死,這是最幸運的。可是他手腕、手肘、肩膀、膝蓋、腳踝,都嵌入了直徑四公分、長度五十公分的硅基鉚釘。整個過程不可能在瞬間完成,管家發現他時,他早已失去了知覺。韓汪洋描述完,手捂住嘴,頭深深地埋進膝蓋中。這段資料,即使他已分析過無數次,他描述時一樣會起生理反應。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亙古不變。我想韓汪洋更是深有體會。我聽到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太奇怪了,據說人類在緊張時,會采取這種方式放松心情。可是我為什么會這么做?我剛要推開門,就聽見門里傳來動靜。我本來可以破門而入,但我的理智告訴我退回去,回到單面玻璃旁觀察章向陽。他身體一縱一縱的,似乎打算脫離椅子的束縛,雙眼擠在一起,使勁探著舌頭夠鼻尖,好像有只蝴蝶落在上頭。表情簡直像頑皮的貓。我突然感覺很冷。我知道我不該感覺到冷。可是我感覺有人在追我,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