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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取物!要我說,讀什么書,好男兒要在疆場上取功業,我長大了也要去當將軍!” “呸呸呸,你去當兵了,讓你娘一個人做繡活?王大娘最近眼睛可不好呢……” 小孩兒們嘰嘰喳喳鬧作一團,衛瑾卻是從他們只言片語里聽出幾分澀然,忽而外面門一開,一個七八歲,滿臉泥印子的小孩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滿堂喧鬧的小孩都安靜了片刻,待衛瑾問起,便悄悄告訴他道—— “……他叫李螺兒,是潞洲來的,戰亂的時候,全家都被殺光了,只有他爹帶著他逃了出來。我娘說,本來是有家染坊收留了他們父子,原是能好好過的……可輪到先帝去南邊打仗,他爹咽不下那口氣,便跟著參軍去了。” 衛瑾:“那他父親后來是戰死的?” “不不不,說是連匈奴的面都沒見到,就病死在路上了。” 衛瑾啞然。 莫看季滄亭成日里好似沒心沒肺的模樣,一旦坐上主將位便是天底下最苛刻的統帥,且她出身崤關,一旦軍隊開拔,往往便是百里疾行,連最夯實的莊稼漢也難以忍受這樣的行軍強度。 對已經知事的孩子而言,越武帝既是為他們全家報仇的恩人,也是奪走了唯一親人的仇人。 轉思幾度,學堂里的孩子已三三兩兩地散去,不一會兒,私塾外傳來向婉婉和一對夫婦的對話聲。 “是我這侄兒不懂事,他爹死在南征路上,沒人管教,脾氣向來倔的很,再怎么教也就這個樣子。要不……女先生行個好,這學我家螺兒就不上了,折合成錢糧,等他長大之后給他買個一畝三分地,還是回老家種田去……” 向婉婉罕有地嚴肅起來:“軍中遺孤,朝廷素有資助,即便先帝已去,此制卻是保留下來。往年巧立名目奪占遺孤錢糧者,按律均判以重刑,王家娘子,好生思量。” 一句話嚇退心懷鬼祟的親戚后,向婉婉嘆了一聲,本想再開解開解李螺兒,待提裙入了學堂,卻只見衛瑾坐在那孩子對面,像是已深談了許久。 “……所以因為你父親是因南征而死的,你便覺得參軍不是一件好事?” 李螺兒狠狠抹了一把發紅的鼻尖,道:“……我跟嬸母回過潞洲鄉下,鄉里的男人都想當兵,地里不是阿翁阿婆,就是帶著娃兒的阿母,地已經沒人種了。算了,看你是個富貴人家的,又要說先帝乃救國救民的大英雄,我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不……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衛瑾心里忽然一片明朗,“先帝固然蓋世武功,可一力吹捧,便是過猶不及。畢竟百般贊譽,不能當飯吃,人要活下去,便要吃飯,要老老實實耕織生產,如果家國在該休養生息的時候仍然奉行窮兵黷武之政,那積貧積弱也近在眼前了。” 衛瑾說完這席話,忽聞身后一聲輕咳,連忙回頭,見向婉婉看著他笑,立時心頭好似被暖陽熨燙了一下似的,起身結結巴巴道:“向jiejie,你……你聊完了?” “沒想到小穆先生竟已有這番見解了,老師若聽見,必是欣慰不已。” 向婉婉說罷,坐下來對著一臉茫然的李螺兒溫聲道:“你可知曉,適才你嬸母說,想把你往后一年在私塾里的補貼換成錢糧,回鄉下種地去。” 李螺兒咬牙道:“……我知道這座學塾名氣大,是因為向先生下了無數心血,那蔣學督想奪這學塾才來找麻煩。我這次闖了禍,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先生!” “你跑出城去,原是為了這個?”向婉婉嘆了口氣,拿出干凈的手帕擦了擦李螺兒的臉,“你家先生雖不是什么名門大族,但父親也是三品大員,師從的是成國公府,區區一個學督,至多仗著太尉府那位頒行的政令耍耍威風,要治他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衛瑾磕磕巴巴道:“禮部管民間教化的侍郎是、是東宮的舊部,其……其實實我倒是可以……” “近來京中風云莫測,殿……小穆先生的安危為上,這點小事,無需勞煩。”向婉婉道。 ——你自幼便生于長輩庇護之下,是以素來看輕權位……不過也無妨,終有一日,你會發現,當皇族之人沒有權力在手時,性命便比草芥更輕賤。 成鈺那一句話說得漫不經心,衛瑾本是拋在腦后的,此時卻不由得回想起來,輕言一句,越品越是苦澀,越品,越是……不甘心。 向婉婉自是未發覺衛瑾的沉思,對李螺兒循循善誘道。 “你自幼顛沛流離,難得知世故而不世故,在學塾中求學,不因亡父遷怒先帝,是為忠;不愿因強權而有愧亡父,是為孝;不愿牽累他人,是為義。讀書,是為了讓你知曉你仍有這樣難得的品性,為了讓你今后的命途中,能有多一份機……你向來善于自省,不必現在就回答,回去思慮再三,明日給我答復吧。” 李螺兒眼眶微紅,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向她行了個弟子禮。 “學生回去后,會好好想想的。” 向婉婉目送李螺兒離開,回頭見衛瑾若有所思,便道:“殿下今日有所心得?” “我……”衛瑾心里裝著事兒,垂眸看著地板,倒也不是很結巴了,道,“我來時,總在想老師想讓我參悟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民生疾苦,那我的確是看到了。石太尉固然在內政上是一把好手,能在帝位空懸之下讓大越運轉如常,就此點而言,我便遠遠不及。” 向婉婉略略驚訝地看著他,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一般。 “之前我是這么想的,可來了煬陵之后,卻又覺得事實并非如此。石太尉之所以鎮伏四方,讓南北軍鎮不敢妄動,靠的乃是大肆宣揚先帝的聲名功業,將其本人塑造得宛如先帝托孤之忠臣。而先帝之舊部,礙于大義,礙于天下萬民之非議,便決計不敢妄動。”衛瑾沉聲道。 能說出這番見解,向婉婉心中暗自贊嘆,道:“所以究其根本,石太尉實則是利用了先帝的聲名,為的便是制衡四方,鞏固自己的權位……如此一想,真相竟是如此令人齒冷。” 衛瑾道:“先帝的聲名就是他最堅固的戰甲,所以你看,連這小小的學堂,都會有學督來抽檢垂髫幼童對先帝的忠誠……長此以往,如李螺兒所言,人人欲學先帝,想在戰場上取功名,那還有何人耕作?” 與他的父親那種總是籠著一層憂色的神情相比,許是因為眉眼多似母親的緣故,這孩子談起家國大事,眸光清亮,像是盛著一輪朝陽一樣。 向婉婉微微晃神,道:“殿下已有救國之腹案?” “我……”衛瑾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張了張口,卻又未敢說出口,朝著向婉婉深深一揖,道,“向jiejie,我想去市井走走。” “畢竟是在民間,萬事小心為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