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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往來甚多,嘈雜不斷,只得送到郊外的別館靜養。” “原來如此,讓你這般忙碌,倒是朕的不是。”季滄亭輕輕放下車簾,“知情識趣,端莊昳麗,朕實在無法理解你為何會拒絕這樣的佳人。” “陛下說笑了,臣的心思不在此上。” 季滄亭輕輕搖頭,道:“此事朕本無權置喙,但還是想多說一句——石梁玉,有時給別人留一分余地,人生或有不同。” 石梁玉抬頭看向她,道:“臣不知什么是余地,至少臣……從來沒有得到過。” ☆、第八十五章 奪朱·其三 “臣不知什么是余地, 至少臣……從來沒有得到過。” 斜陽堤畔, 焦褐的柳枝上依稀還留存著些許萎靡的枯黃,穿巷而過的風一吹拂, 便在地上刮出宛如日出前送葬的冥紙摩挲地面的聲響。 她最為倚重的權臣之一,就站在這樣的柳枝陰影里,枯朽得宛如一具空殼……這是她曾在戰場上嗅見過的, 那些隨時會跳起來給人一刀的, 假死者的氣息。 季滄亭漆黑的眼仁里映出對方的身影, 在一片秋葉落地的時間里,一絲因危險而自生的本能殺意在心底緩緩蒸騰而起, 只是尚未凝聚成形時,馬車里便又傳出小孩子無法安睡的啜泣聲。 “義女病弱, 讓陛下見笑了。稍晚些臣還有一些秋收上的折子, 待送完孩子就回來, 不知陛下可否撥冗一議?” 幼子的低啜帶走了季滄亭的注意,她往馬車里望了一眼,道:“倒是怪朕讓臣子勞累過度,竟讓你連關心孩子的時間都挪不出來。” “多謝陛下關懷, 倒是陛下自南伐歸來,方卸甲便又立即處理國事。相較而言, 臣不過日日案牘瑣事,不敢說累。” 季滄亭道:“你說的是, 有時候朕也好奇, 為何會有那么多瑣事, 讓人整夜不得安眠,倘若這江山真是這般千瘡百孔,那以先帝之作為,是如何撐持過這十數年的?” “……”石梁玉微躬的身形一頓,繼而將身段放得更低,“是臣等無能,若是先太傅還在,必不會讓陛下勞累至此。” 若先太傅還在……若他們都還在。 季滄亭深吸了一口泛涼的秋息,語調平靜道:“提及太傅,朕一直有句疑問,不知你能否解答。” “……陛下請說。” “太傅的忌辰,你為何從來沒來過?” 枯黃的柳梢驀然嘩啦一聲被亂風刮動,尾端的紙條掃過深紫色的袖擺,一口霎寒的氣息蔓延至四肢百骸,石梁玉眼前的畫面模糊了一瞬。 觀察一個人的情,就能控制一個人,也能知曉她的意圖是什么,但現在,他開始漸漸讀不懂季滄亭的情緒了……這絕非是一個好兆頭。 他已非昨日那個街頭流離的書生,而對方的進步更快,不知不覺間,已經蛻變到了可以察覺到籠在她周圍那層牢籠的地步。 “臣……為罪臣之子,不愿以污穢之身,侵擾恩師英靈。”諸般艱澀之下,石梁玉如是答道。 “原來如此。”短暫的試探過后,季滄亭并未深問,道,“老師的胸懷還不至于如此之窄,余生若坦蕩,便無需憂懼。今年謝允提議的先太傅公祭,朕希望你不要缺席。” “臣,謹遵陛下之意。” 斜陽漸暮,季滄亭不宜再多打擾,辭別后走出數步,卻又回過頭,似乎是一語雙關道:“對了,忘記多說一句。此去路雖崎嶇,國不可失重臣,早日回來。” “……” 直至季滄亭的身影消失在逐漸稀疏的人群里,石府的下人方道:“大人?可還要先把小姐送去城外?” “你去送吧,我忽感不適,去問一帖藥。” “大人要治病何不回府?府中亦有名醫。” “這病尋常大夫治不了,要治的是——” …… “隱患。” 季滄亭拂去茶盞中裊裊而升的煙氣,對著一臉錯愕的謝允道:“若不是朝中有隱患,朕也不會打擾你。假設一下,如果現在有人想謀朕的反,你覺得勝算有幾成?” 府中突遭皇帝拜訪,而且這個皇帝還是翻墻進來的,進來就熟門熟路地坐到他家飯桌旁,開門見山地問他謀反云云,謝允花了一點時間,才把思路整理過來。 “這是不可能的。所謂謀反要素有三,一是人望,二是旗號,三是兵力。陛下的江山乃拳腳打下,為大越一雪百年之恥,苛刻如史官都恨不能寫出朵花來,何況蕓蕓百姓?人望一道,便是一手打散厄蘭朵局勢、教化天下的成國公也難及陛下之項背。” 季滄亭道:“這項吹得好,那旗號上便也不必多說,朕雖比不得史上賢君,待民生也還算勤勉,百姓日漸富足,便是有人謀反,師出無名,亦難服眾。” “而最后的兵力,北有崤關、南有建昌,俱是重兵在守之地。崤關乃陛下出生入死的親軍,而建昌由陛下的同窗把手,皆屬死忠,但凡有謀反的風聲,一個月內便可支援平亂。而即便不論這兩地,煬陵里唯一的太尉也讓陛下徹底架空——” 謝允說到這兒,覺得話有些太直了,正斟酌說法之際,季滄亭便接話了。 “是,朕一開始的確因石莽之故芥蒂過石梁玉,所以架空了太尉的職權,把整個煬陵的軍力給了鐵睿,而鐵睿隨我出生入死,其麾下亦是親如兄弟,斷不可能反。也是因此,朕給了他這個太尉極大的內政之權,讓他專注于民生內務,而不能有任何不軌心思。” “這是正確的抉擇。”謝允沉思片刻,想起季滄亭一開始提及的問題,詫異道,“那回到陛下一開始的問題,臣即便不同意他的政見,也僅僅認為他的目的是為奪權,陛下竟直接認為他有謀反的隱患嗎?” 季滄亭道:“誠如你剛剛所言,朕沒有理由與證據,只是如你一般……在懷疑而已。” 謝允深吸一口氣,起身,振袖,深深一躬道:“陛下還是察覺了,先太傅公祭之日,臣的確有個局在等待對方入甕。” 季滄亭道:“懷疑的理由?” 在位這些許年,季滄亭那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血殘之氣全數收攏在日漸濃重的威嚴里,三步之距,謝允便感到了季滄亭的不悅。 天子一怒,這位是真正能做到血流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