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鯁在喉，叫人難受, 到最后，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原本覺得，自己若是有什么孽緣再見到裴延恪, 會上手狠狠揍他一頓，連扇七八十個耳光，扇得他如陀螺一般轉圈圈, 可如今, 她卻也下不了手了。

    就是單純覺得，沒什么勁兒。

    人間不值得。

    裴延恪，也不值得。

    時清清婷婷裊裊立在一旁, 約莫是瞧出了她如今名義上的夫君，同她jiejie的眼神交匯。

    雖說, 她對裴延恪只有利用，可這并不妨礙，她強烈的占有欲作祟，讓她想跟時窈搏一搏。

    從小到大, 什么最好的都是時窈的。

    到如今，就連過往對自己一心一意、輕易拿捏在股掌之中的裴延恪，都深愛著她。

    她時清清喜不喜歡不重要。

    重要的，時窈想要的，她就都要得到。

    甚至更多。

    時清清牽唇輕笑一下，漫步走到時窈跟前，輕輕喚了她一聲，“jiejie。”

    她側身，深情款款看了裴延恪一眼，再回轉身，對著時窈道：“夫君說夜市熱鬧，要帶清清出來逛逛，清清拗不過，就陪著夫君來了。”頓了頓，她笑起來，道，“jiejie從前可曾同夫君一道逛過這夜市？”

    時窈本來就很不爽時清清，她這會兒還毫無逼數地上來觸她霉頭，令時窈心下更是不滿。

    時窈側目，漫不經心地看了時清清一眼，勾唇輕笑了下，道：“清清啊，愛插話的毛病，你怎么總是改不了？”

    “我同你說話了嗎？”

    “蕭姨娘沒教過你，大人說話，小孩兒不要插嘴？”

    時清清一頓，手指在寬大的袍袖下攥緊，雖然是氣得很，但還是做出一副溫柔可欺的樣子來，道：“清清不小了。”像是想炫耀一般，道，“清清已經成親了。”

    “哦。”時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蕭姨娘教過你。”

    時清清下巴微抬，一臉得意。

    她忽然間也覺得自己幼稚得莫名其妙，從前，怎么會因為這點兒區區小事就志得意滿。

    現如今，她竟然被折騰成這副樣子，只要時窈不膈應到她，她就覺得自己小有成就了。

    真是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低了。

    時清清剛覺得自己是扳回了一程，那頭卻聽見時窈又道：“那蕭姨娘肯定沒教過你，不管你jiejie我跟誰說話，你都不該插嘴。”

    時清清：“……”

    時清清甚至覺得，時窈說得還挺有道理，她覺得委屈，轉身去看裴延恪，她名義上的夫君。

    裴延恪眉心微擰，行了幾步過來，停在時清清的身邊，這架勢，就像是要給時清清出頭一般。

    裴延恪看向時窈，目光灼灼，道：“窈窈……”

    時窈抬手在裴延恪眼前一晃，將他的話打斷，道：“裴閣老，若是以你我曾經的夫妻關系，你可以叫我一聲時前妻。”

    “若是按照如今你同清清的關系，你可跟著清清叫我一聲‘jiejie’。”

    “若再以我的封號地位，你該叫我一聲嘉陵郡主。”

    “綜上，不管是那種選擇，您都不該再這么沒羞沒臊，叫我窈窈。”

    裴延恪目光澀然，她是真的生氣了，生大氣了。

    連“窈窈”這般的小名兒，都不讓他再多叫了。

    時窈笑起來，映襯在紅燈籠下的一張臉煥發著神采，道：“不過我仔細想了想，都不大喜歡。”

    “這樣吧。”時窈像是在給裴延恪打折，道，“算你方便點兒，以后大街上咱再遇見，你叫我一聲美女就好。”

    裴延恪：“……”

    時清清：“……”

    時窈也不管他倆臉上什么亂七八糟的表情，只抬手做了個“往邊兒上稍稍”的姿勢，對著裴延恪和時清清，道：“就不打擾二位雅興了，本美女還要去暢音閣玩耍。”像是不解氣一般，她補充道，“不玩到寅時，絕對不回家的那種喪心病狂的玩耍。”

    裴延恪眉梢微抬，神色一頓，仰頭看了看天色，才道：“時候不早了，帝京近來并不安定，窈……”停頓一瞬，裴延恪改口，道，“美女你還是早些回府吧。”

    不知道為什么，“美女”二字一說出來，其實還是有點兒尷尬，透露出一種莫名的羞恥。

    時窈勾唇聳肩一笑，視線略過他，落在時清清的身上，語調略有些惋惜，對著時清清，道：“老妹兒啊，你這夫君不行啊。”

    “大庭廣眾之下，當著你的面兒，就敢輕薄調戲我，叫我美女啊。”

    時清清：“……”

    裴延恪：“！”明明是你讓我這么叫的，為什么突然甩鍋！！！

    時窈看著這對小夫妻很是心煩，不想多管他們，就領著紅菱明玉齊元赫他們幾個，自顧自往前走。

    真女人從不回頭看前夫！

    時窈邁著輕快的步伐，喜滋滋地進了暢音閣。

    等她們一行人身影徹底沒入暢音閣，裴延恪的目光才收回，他側眸看了時清清一眼，面無表情，道：“你不該惹怒你jiejie。”

    “不會再有下次了。”

    話畢，裴延恪就甩起袍袖，獨自一人往前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時清清氣得嘴角都快歪了，指尖死死掐進掌心，頓了頓，她還是一跺腳，追著跟了上去。

    -

    甫一進暢音閣，便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暢音閣樓高五層，后頭有個單獨的大院子，亭臺樓閣，水榭蜿蜒，是為暢春園。

    陸危樓就是打那兒混出來的。

    一層平臺空地上有一凸起的大平臺，上頭有男子身姿曼妙，翩翩起舞，身嬌體軟，完全不輸女子。

    圍坐著的大多是姑娘家的，也有些好男風的男子，各個都一展歡顏，或是縱情飲酒，或是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舞臺上那人。

    時窈多瞧了那人兩眼，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死活想不起來到底是哪位。倒是一旁的齊元赫看時窈她一臉困惑、苦思冥想的樣子，出言提醒，道：“郡主，這就是原來同我一起住在京郊別苑的好姐妹——葉乘風啊！！！”

    好姐妹……時窈直接忽略了齊元赫給人俊朗少年變性了的事實。

    倒是齊元赫這么一說，時窈隱約想起來一些，這人當初是被自己給放出京郊別苑的，讓他們各自去尋前程，卻沒想到，他卻又來著暢音閣跳舞來了。

    葉乘風步步生蓮，舞姿曼妙，旋轉跳躍睜著眼，猝不及防地就對上了時窈的一雙眼。

    時窈勾唇笑了下，明亮的大殿內流光溢彩，可這一切都比不上時窈的傾情一笑。

    葉乘風目光一頓，身形卻未滯，腳步未歇，繼續舞蹈。

    時窈則由著小廝領著，找了處雅間坐下，又點了酒水糕點和小菜。

    葉乘風一曲舞畢，微微欠身，便有花從臺下四面八方扔過來。

    暢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