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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鑾倒鳳,翻云覆雨,他只覺耳邊一痛,睜眼看時,帝皇趴在他身上,手中一枚長針,寒光四射,針尖滾動一粒血珠,慢慢滑下,蘊濕了明黃的龍榻。銳痛感持續,耳墜拉出一條筋,越拉越長,跳動著,痙攣著。“那孩子是誰的?”靜蕓道。葉瑕細細咬著她的頸項,含糊道:“不知,師傅不肯說。”其實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會說出去,當著師傅的面發了毒誓,說過一次,靈驗得可怕,那心膽俱裂的疼痛,他再也不敢嘗試。京鑼悶聲響起了,聽那月琴彈奏,仿如隔世。天安門,紫禁城,永樂大鐘千古鳴。十三陵,大前門,香山紅透楓葉林。去探視師傅時,師傅逼他發誓,出家人不打誑語,即便他已不是出家人。大顛和尚曰:“不可說,不可說,說則無人情。”人與人的緣分,人與人的羈絆,各安天命。不可說,不可說。不然,三界內又添一道魔障,罪過罪過。他懂。臨盆在即,師傅痛得呼天搶地,血,一直淌到殿閣的門口。生不下來,男人的胯骨太窄了,孩子無法產下。“弄斷它!”滅頂的疼痛之中,師傅咬牙道。斷骨抽筋,骨rou相連,血流成河,師傅痛得失聲。他隱在門后,面如死灰。生不下來,那孩子依然不肯出來。莫不是貪戀著腹中的柔情蜜意,舍不得離開,墮入塵埃之中。鏤花鑲鉆的銅銀指套,冰冷刺骨,毫無溫情。天昏地暗,晴天霹靂,血光沖天。手拔出來時,鮮血四濺,太后端雅的面容在葉瑕眼中,如同六道輪回中的惡鬼。師傅已是奄奄一息,疲累地看了自己與太后的孩子。血與rou,那團紅彤彤的東西,在師傅的眼中,卻是最美麗的孩子,黑如墨般的柔軟的毛發,金黃色的眼珠,世間萬般都幻化在里頭。嬰兒的頭顱異常柔軟,仿若無骨的軟體動物般,纏繞在太后的手指間。師傅發出一聲凄厲慘叫,暈迷過去。啞巴的胎兒,不祥的死嬰,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埋到了儲秀宮的庭院深處。師傅瘋了。卷八。明鏡清冷的雪,覆蓋了繁盛的京師,百無聊賴,那年,巫蠱之事,禍起蕭墻。“好!好!”皇帝看著龍案上的布偶,連聲道。聽不出是喜是怒。五寸釘下的生辰八字,是他的,皇帝給他的。初相遇的那日,便定為他的生辰。是皇后么?天子獨寵,畢竟宮廷內,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實在太多。玉妃……他瞇眼,是那張與自己肖似的面容。“玉妃想你死?”靜蕓猜道。葉瑕應了聲,衣裳已褪到腰下,風吹拂,木蘭花雪白的花瓣零星點點,飄落在他的衣上,發上,頸上。靜蕓俯下身,水氣彌漫,熱得灼人。“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與記憶中的那聲匯合在一起,沖上云霄。刀馬旦的翎子,青蛾般蟄人。他與他都知道人間情與色,無疆無界,無邊無涯,在虛無之中,只有眼前的人是最實在的。委身于同性,是生與死,還是喜與哀?食髓知味,年輕的帝皇,年輕的兒時玩伴,欲念來臨,洶涌澎湃,誰也阻擋不了。深宮內院,曲徑通幽,陰暗處,聲聲響,春色無邊。攀上頂峰時,帝皇暗紫的唇湊近,渡過一口煙,他咳得撕心裂肺。那叫什么呢?“鴉片”?對,就叫“鴉片”,又稱“大煙”、“鴉片煙”、“煙土”等,或者是“福壽膏”、“神仙膏”。看得多了,想得多了,也乏了,就再不看,再不想,抽上了這上好的福壽膏。師傅曾道這能醫百病。皇帝有的是錢,不怕供不起。福壽福壽,延年益壽,勾魂奪魄。妖嬈艷麗的花朵,在那一望無垠的天地間瘋長著,采摘下來后,熬成膏,制成塊。表征變了,但蒼茫世間,色相一事,本就虛幻。這是西洋傳過來的糟葩,禍害。初時的不適感,全被隨即的快意征服,他瘋癲般迷戀著這種飄飄欲仙的陶醉。“吃了這個!”皇帝冷若冰霜的面容浮現出來。一只箱子,中央挖個洞孔,一個腦袋露出來,窺探這世間萬物,斗轉星移。還是個孩子,比他們初次相見的年齡還小。不是沒有聽說過,深宮內院,那些兒個小肚腸子,誰不曉得。前朝就曾出過這些事,那名叫元髑的東廠督主,為求陽物重生,竟生食小兒腦髓,終至身首異處。然尸身并未受到凌虐,宣宗將他運送到他的故鄉安葬。而面前攤放的,是新鮮,冒著熱氣,米黃色的腦髓。他不由佩服下手的人,干脆利落,頭蓋完整掀開。酸水往上冒,他彎腰干嘔不止,似要將五臟肺腑都吐出方肯罷休。在這之前,他聽到太后與皇帝談到生育子嗣的事兒,那時候,皇帝的目光與太后竟如出一轍,都是滿弦的弓箭。“惟有朕選定之人,才有資格生下朕的孩子!”那時,他聽皇帝斬釘截鐵道。顫抖的手挖起一勺熱燙的物事,血漿沿著斷口涓涓流淌,漫溢出來,遮蓋住眼前這孩子纖細的面容。伸手輕觸,粘膩不快,冷如冰霜,血味沖天。皇帝的聲音纏繞上來:“你不是說過,李洛邑腹中的孩子,是他與太后的么?就是因為他吃了這些東西!”葉瑕淚流滿面,模糊中,群魔亂舞,都瘋了,全都是瘋子!煙癮犯了,有如成千上萬的蟲兒,撓著心窩,撕咬著四肢百骸。他跪倒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求求您,您讓奴才做什么都行,求您賞賜一口福壽膏吧!”啃下一勺勺腦髓,之后,他病了,形神枯槁,食不能咽,只能靠千年老參吊命。他噩夢連連,腥味,躥動咆哮,洶涌而出,排山倒海。他滅頂了,淪陷了。宮闈之中,親情,卻只是無謂的消遣。風起云涌,畢竟是大權在握,太后焉肯雙手奉上,母子二人明爭暗斗,勢單力薄的皇帝敗下陣來,被軟禁于深宮內。火光沖天,腳步紛雜,他輕飄飄,如同孤魂野鬼一樣穿行在回廊上。熱氣就在前頭,伸出火舌,呼喚著他,舔舐著他。“我的故鄉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