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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銘卻來之不懼,直接扔給律師處理,照舊出差去了。這次的地方恰好就在清鄉附近,男人冷著一張面孔,周閔煒從頭到尾不敢多提。開了一天的會,晚上被合作方灌得頭昏腦脹。盡管周閔煒幫忙擋了許多酒,男人還是喝多了。往日,不管對方來多少人怎么死命灌他,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更不會醉。剛打拼的時候,也不知道哪牟的一股勁頭,喝多了就吐,吐完回去再喝。酒精就像涼水一樣在他胃里過一遭就消耗掉了,如今卻是不行了,幾杯酒就已經讓他上頭。出來的時候,腦袋里混混沌沌,濃得化不開。他隱隱約約感覺血壓又高上去,醫生要他戒酒戒煙,他一意孤行,現在卻是受到惡果。周閔煒聰明,兌了茶水敷衍過一遍就跑了。“霍總,我去幫您拿瓶水。”男人有些惡心想吐,扯松了領帶走遠了吹風。夜晚燈火闌珊,酒店外面的霓虹燈還亮著。有一面大大的廣告牌,不停閃著孩童趴在地上玩積木的畫面。曾經也有一個人,穿著干干凈凈的襯衫,撅著屁股在地板上一心一意搭積木。那雙專注的眼睛,盯著一個個小方塊,旋轉、擺弄,多么幼稚的行為到他身上只透著單純無邪。他驀然感覺一陣心痛,說不出從哪里滲透出來,迅速流竄到四肢百骸的麻痹痛感襲卷了他。照不進心里的黑暗泥沼,瘋長著惡毒的思念,將他牢牢釘死在了過去。男人閉上眼,一陣天旋地轉,周閔煒忙跑了過來。喝水、平穩呼吸,男人冷靜了一會,說道:“走吧。”周閔煒找了代駕,在前面大氣不敢出。霍家銘皺著眉,閉目養神。這里只離清鄉一個小時車程,近得仿佛能聞到那邊的空氣。清新的,干凈得沒有一絲污染。他想問一下要不要去掃墓,想到某人的后果果斷地咽了回去。半響,男人忽然道:“案子怎么樣了?”周閔煒嘆道:“不太好辦,起訴的都是當年的一些小老百姓,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蠱惑,過了這么久還抓著不放,要求賠償。”“不是給了他們一筆安置費?”“是的,不過當時陸陸續續幾幫人,那年沖突后,有一批早搬走了,也許就不在名單內。”“能不能要求庭外調解,盡量私了。”“我們律師正在爭取,但那些老百姓實在是不太好說話。”“他們現在住哪里?”“還在清鄉,聽說在縣城租房子住。”“去那邊。”“現在?”“對,現在。”周閔煒有時也是很佩服男人的雷厲風行,對自己也足夠狠。汽車在夜幕中穿行,仿佛又回到那年深夜往清鄉直奔,兜兜轉轉,永遠也繞不出去一樣。三十三章清鄉改變了許多,一過高速公路就感覺了出來。這座邊遠小鎮被打破了寧靜,高樓拔地而起,到處都是施工隊,道路修得又長又寬,青山遠黛都被隱藏了起來,在夜晚像廢墟的異外空間。當晚,霍家銘就在酒店住下了。翌日,由周閔煒帶著,對原告一一拜訪,道盡了好話,還是被人不由分說打了出來。男人碰了一鼻子灰,還從沒這么狼狽過。清鄉,注定是他的魔咒。男人做到這步仁至義盡,要打官司他也奉陪到底。在清鄉逗留了一天,到處都面目全非,男人望了望遠處那片茶樹,密密匝匝生長在山間,風吹過蕩起一片漣漪。縱橫交錯的梯田,黃綠相間,層層疊疊,不曾被這鋼鐵城市的噪音所影響,有些改變了,有些仍然不會變。這里遍布了那年甜蜜的氣息,山澗、荷塘、游魚,曾有個人軟軟地仰望著他,包容著他的所有不堪和軟弱。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東西,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摒棄,以為早已忘掉的東西,忽然在這些鮮活而逼真的記憶面前不堪一擊,蠢蠢欲動地叫囂著破籠而出。男人死死按壓著內心的躁動,對周閔煒道:“走。”“還有一些瑣事沒處理。”“你留下,車鑰匙給我。”“霍總!”男人沒聽他的話,除了公事留在這毫無意義。他再忍不住內心的躁動,隱隱要炸。霍家銘開著車在街上飛馳,多處施工地點,擋住了本就不寬的道路,造成一時的交通堵塞。男人煩躁地停在十字路口,私家車、公交、出租車,連同當地人的小蹦蹦、自行車一起擠在白線后,四面八方擁擠的人潮,紅燈一直沒動,計數表倒數,50、49……遠處鑿地基的轟隆隆聲響,大太陽懸在頭頂,把路面照出一片反光。32、31、30……路口的藥店發生一起爭吵事件,兩個女人彼此罵娘,互相指責誰少給了十塊錢。10、9、8……有路人大搖大擺在交警眼皮底下闖紅燈,被警察厲聲吼住。3、2、1,紅燈變綠燈,街角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抱著滿滿一袋東西,在人潮的洪流中,安靜地穿越而過。公交、出租、小蹦蹦眾車齊鳴,四面八方亂糟糟的聲音,世界變得搖晃,男人大腦一片空白,手剎搖動,汽車猛地竄出一段,忽然熄火了。交警敲玻璃:“怎么了?”男人道:“扎胎了。”扔下車就往人群飛奔而去,來來往往的人,摩肩擦踵的身影,只一個瞬間,便似水滴落入大海,再也尋覓不見。這時大腦被鑿得一下一下生疼,世界顛倒,天旋地轉,而男人還能保持冷靜尋著既定的方向找過去,樹木蔭蔽,人群涌動,走過一個垃圾筒,站臺邊站著一個青年,安安靜靜的,和周圍的所有人有著極致的反差。男人的心猶如巨獸掙扎咆哮,劇烈地在胸腔里跳動。世界崩塌陷落,露出它原本猙獰的面目和傷痛的疤痕,鮮血淋漓。男人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側臉,站在了人群后面。公交車滑進站臺,青年查看了袋中的東西,打卡上車。男人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夏日炎炎,車上人不多,卻也充斥著皮rou的汗臭味。青年在前幾排靠窗的位置坐著,公交車顛簸搖晃,他一本正經抱著袋子,偶爾看看窗外的景色。男人冷著臉,周身的氣息足以凍死一個人。他觀察著青年,頭發留長了,穿著干凈的襯衫,安靜、沉默,似乎是成熟長大了不少,眉目間沒有了單純的稚氣,透著被世事打磨的沉穩。時間到底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青年低頭,露出白色的頸項,從袋中尋到了一只面包,一塊一塊撕下來吃。這一刻,又像是那個熟悉的人了。男人嚴肅的表情松了一松,心潮起伏激蕩,崩得太緊幾乎要炸了。公交在單調的公路上行駛,時間太長,人上來又下去,輾轉換了好幾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