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笑起來，略嫌粗獷的嗓音發(fā)出這般細(xì)細(xì)的聲調(diào)，真是別扭得很。

林銘玉卻不回答，自顧地走在前面，腳步輕飄飄的。

小廝被甩在一旁，從嗓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沉默地跟上去。

終于走出榮禧堂的外圍，林銘玉十分熟路地拐了彎，卻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已經(jīng)停了。他轉(zhuǎn)過身，催促道：“走啊，你……”

兜頭罩過來的布袋堵著他剩下的話，棍棒呼嘯而來的速度比他匆忙地辯解更快，“啪啪”擊打下來的棍棒揮舞成為一片虛影，讓他話都說不出來，只來得及一聲悶哼，便被打趴在地上，抱著身體滾成一團(tuán)。

好容易一口氣咽下去，地上之人終于抽空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完整的聲音：“住手……誰，誰敢……打我……老祖宗救我！”

四個壯實的小廝打得過癮，這處又僻靜且經(jīng)過安排，無人來往，便放開了手腳只不打死人變成，全不理會地上之人的哀嚎，還是領(lǐng)路的那個小廝在一旁聽了這求救聲，心里咯噔了一聲：“快住手！”

其余小廝哪聽得這個，領(lǐng)路小廝借著這個空隙仔細(xì)看了地上之人，只見他衣衫凌亂，因著掙扎得厲害，把頭發(fā)都蹭散了，布袋罩在他脖頸之上——倏然，領(lǐng)路小廝瞠大了眼睛，抖索著喊道：“快停下快停下！”一面喊，一面急得上腳把那四人踹開。

“哥，你踹我作甚！”“有話好說，怎的突然發(fā)火了？”四個小廝莫名被踢開，紛紛抱怨。領(lǐng)路小廝這會兒沒心思與他們打嘴炮，湊近看了看，腿一陣陣的發(fā)軟。

地上之人已經(jīng)被踢打得昏昏沉沉，身體一動不動的，嘴里邊隱隱的發(fā)出顫音，顯然是被打得厲害了。

“小子，怎么的，一個人等我不夠，找了這許多人要來抬我呢。”清亮的聲音帶著嘲諷的意外傳過來，林銘玉從陰影中一步一步走過來，月光灑在他身周，背光處看不清他的表情。拉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他手一抬，地上的影子便扭曲出一個詭異的姿勢，掐在領(lǐng)路小廝的心頭，天真活潑的聲音感嘆一般的說道：“咦，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地上是何人？”

“你你你……他他他……”領(lǐng)路小廝來回看看，確認(rèn)心里不詳?shù)念A(yù)感成為現(xiàn)實，面上漸漸蒼白如紙。

“哎呦，寶玉！”襲人匆匆趕來，看到地上軟倒的身體，脖子上露出來一塊通靈寶玉，瞬間就是一聲尖叫，賈府一片雞飛狗跳。

第十八章

“誰這般膽大妄為，在我榮國府中毆打國公爺?shù)諏O！你們都給我說，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莫怪我今兒便動一動家法！”賈母眉目森冷，目光中帶了冰刀子，掃過滿屋子跪著的奴才和坐著的主子們。

薛姨媽坐在王夫人身邊，手心里攢著帕子，覺得整個人都是冷的。不安地帕子移到嘴邊，感覺自己動作太大的似的，暗暗驚了一回，忙把手又放下了。

她想說什么，卻感覺到衣袖被輕輕地扯了一下，稍稍偏了頭，便見到女兒在對她使眼色，薛姨媽彷佛找到了個主心骨似的，拿眼可憐兮兮地瞅著她。

她愁啊！

屋子里沒人說話，呼吸都是靜悄悄的。賈母冷笑一聲，無限威嚴(yán)地說：“看來我慈和得太過，說句話也沒人聽了！鴛鴦，外頭請家法！打死一個算一個！”

賈母這話一落地，人群中跪在最前邊的幾個小廝先發(fā)起抖來。

“老太太饒命，我說，我說！”

賈母冷道：“是誰指使的你們毆打?qū)氂瘢≌f！”

小廝害怕地看了站在薛姨媽身后的薛蟠一眼，磕頭如搗蒜：“……老太太息怒，是，是我家大爺——我們，我們不是要打?qū)毝敯。∥揖褪浅粤诵坌谋幽懸膊桓覍毝敳痪矗撬∈撬淮婧眯摹毙P膝行兩步，對賈母磕個頭，眼珠子要噴火一般指著林銘玉。

“咱們原是跟他一塊兒走的，中途他說肚子疼，要我們等著。沒成想，再來的是寶二爺，他把衣裳給寶二爺穿了。老太太，您想想，不是他使了詭計，我們怎么會錯認(rèn)了人，冒犯寶二爺呢？是他居心不良啊！”

這小廝倒是有一張利嘴，事情敗露至此，還敢咬上林銘玉一口，林銘玉幾乎有種為他鼓掌的沖動，真是兇悍得無知無畏啊！

“好一張利嘴，真?zhèn)€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林銘玉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然后，毫無預(yù)兆地抬起腳，狠狠地踹向他的頭臉。

小廝被捆縛著雙手在身后，根本掙脫不得，任憑林銘玉踢打得鬼哭狼嚎。嘴巴里直喊：“大爺救我！”

賈府眾人一時沒有回過神來，還是賈母重重地拍了桌子，喊道：“反了反了，銘哥兒，你是要做甚？”

林銘玉停了腳，臉上帶著一股煞氣，對賈母回道：“外祖母，你方才也聽到了，他可是親口承認(rèn)要對我不利。一個奴才，誰給他的膽子？”林銘玉隔著滿屋子的奴才，伸手一指薛蟠：“我倒要問一問薛家這位大爺，我林銘玉自認(rèn)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以勞動你對我這般下狠手？”

“我與你素不相識，是什么緣故，讓你存心在榮國府中，把榮國府姑奶奶的嫡子隨意痛打，亦或是致我于死地？這般做，你有什么好處？”林銘玉把目光移向王夫人：“還是，榮國府中，竟然有人看我礙眼了嗎？”

林銘玉回身對賈母一拜，心灰意冷：“外祖母，我實在不知，為何我不過安安分分探一回親，卻三番兩次遭到陷害，先是要我的名聲，這回已經(jīng)到要我的命了么？外祖母，您讓我回去如何跟父親說這一番經(jīng)歷，您教教我！”

林銘玉說得這般透徹，賈母這會兒完全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看看眼含不忿卻一言不發(fā)的王夫人，再看看滿臉委屈不平的林家姐弟，當(dāng)真是覺得心力交瘁，無話可說。

誰都說不得，只得把滿腔子的怒氣撒在薛家人身上。賈母走到林銘玉身邊，頓了一下，終究是無奈地走過，站在薛家人面前。

薛姨媽哪里還坐得住，腰軟腿軟地站起來，幸而是寶釵扶了，才沒當(dāng)眾出丑。

“老太君，我……”

“薛姨媽，你也不必多說。我知你們姐妹情深，原是一家人，我也不該這樣說話。但咱們府里歷來都是事事兒講規(guī)矩的，府里但凡有點(diǎn)兒差的錯的，我老婆子看著管著，我管不住了，還有家里大大小小的主子看著管著，從沒有勞煩到一個外人來插手家事的道理。”賈母一臉肅穆地說了這番話，看一看同樣呆在在一側(cè)的王夫人，目光中難掩失望。

“今兒不論傷的是寶玉還是銘哥兒，換了任何一個人敢挑事，我都要可以拿了便問罪。念著親戚間的情分，我總不能拿你家的哥兒來抵罪不是？薛姨媽，咱們賈府人多事雜，自家里還有一堆子事兒要理，就不留你們在家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