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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春苑月裴回·一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8

分卷閱讀28

    盞之中水波浮動,仿若天降冷雨,一滴滴雨水落入了酒杯之中。

但再認真一看,那卻不是天在落雨,而是人在落淚。

廳堂中立時安靜下來,李衍那壓抑抽噎的哭聲就聽得更加分明了。

李衍這淚水來得是無緣無故無法自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聽著崔渚與李瀟你來我往了幾句,明知是開玩笑的,卻心頭忽然一酸,跟著眼淚水就落下來了。

正默默垂淚之時,四周卻安靜了下來。端王察覺到眾人視線,忙慌張地抬袖遮擋。

這一動作,眾人就將端王的淚眼朦朧看得更加分明。

原來端王無法忍受皇兄們的玩笑話,竟氣惱得當眾哭起來了。

恭王忙丟下酒杯,踩著虛浮的步子匆匆來到李衍身邊,按住他那顫抖的肩膀說道:“阿衍莫傷心!哥哥只是喝醉了酒說胡話而已,并不是想惹你生氣。”

李衍哭得更厲害了,想把李瀟推開,但李瀟人高馬大臂膀寬闊,摁著他就像摁著一只貓兒似的,怎么推也推不開。

李衍愈加氣惱,哭喊道:“笨哥哥!什么玩笑能開,什么玩笑不能開,這點道理你都搞不明白嗎?”

李瀟軟聲哄道:“是是是……對對對……都是哥哥不好……”

其余幾位親王也圍了過去,敬王李湛還擔憂地問:“阿衍,你這是怎么了?明明從前你一生氣都是直接翻臉的,怎么長大了倒改成掉眼淚了?”

皇帝李沛站起身,勸道:“阿衍,你莫生哥哥們的氣,哥哥們是疼愛你,才會與你開玩笑的。”

皇后段氏也從鳳椅中下來,溫柔地安撫端王。

李衍終于緩過神來。

透過重重人影,又看到那些被父母牽來宴會的貴族幼童都在好奇地看他。

端王自覺顏面盡失,羞惱地說:“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圍著我了。”

見他情緒恢復過來,大家這才回到位子上。

恭王是再不敢胡言亂語了,一個人抱著酒杯喝起了悶酒。

皇帝大手一揮,樂師們重新奏起曼妙絲竹,筵席再度開張。

于是賓客們都默契地放過了這一茬,繼續吃吃喝喝有說有笑。

見端王果然如傳說中般十足孩子氣,方漣大人心中好笑,便轉向崔渚。

一見崔渚模樣,方漣卻是嚇了一跳,驚道:“崔大人,您這半坐不坐、將起不起的姿勢倒是新奇,您這是想去哪兒么?”

崔渚本緊緊盯著端王的坐席方向,聞言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了身體前傾、半站起來的姿勢,竟好似下一秒就要拔腿直奔到左席,與其他親哥哥一起安慰李衍的樣子。

崔渚心下一驚,連忙坐回位置。

方漣笑道:“崔大人面上雖然不顯,但心里還是在意端王的,你們表兄弟的感情真是不錯。”

崔渚嘆了口氣,搖搖頭,皺著眉頭并不答話。

筵席再開后,左席的官員們也放松許多,三兩湊群說起了閑話,話題自然繞不過才鬧出笑話的端王殿下。

有人說:“說起這端王殿下,他那陳宛府可真是一方寶地。兩江大潮聞名遠近,蔚為壯觀,不得不看。前些日子,我為公差路過陳宛府,恰好遇到雙江大潮。登樓觀之,眼界開闊,心意激蕩,久久不能平。”

有人問:“江水邊上竟然還修了座樓么?這倒是新奇。”

說話那人答道:“陳宛府在兩江邊上修了一座觀潮樓,樓名還是端王親筆提寫的。”

崔渚默默聽著,又想起了三年前在觀潮樓上發生的事情。后來,他與表弟不歡而散,不過他那時給觀潮樓草擬的幾個名字還是留在了端王那里,也不知端王最后選中了哪一個名字。

恰好有人問起了觀潮樓的名字,說話的人就答道:“端王殿下將觀潮樓命名為‘懷雁樓’,據說‘懷’字取的是感懷、懷念之意。”

有人笑著說:“端王起的這個名字真有意思。既然游人已經登上了高樓,那么成群結隊的大雁不就觸手可及了么?既然大雁已經在眼前,又何故還要‘懷雁’呢?”

有人說:“或許端王‘懷’的不是什么大雁,而是哪只鶯鶯燕燕罷。”

眾人皆笑出聲,那中書令崔大人卻猛地站了起來!

大家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就見崔大人躬身告罪,說是喝酒上了頭,要出去吹吹風。說完也不待人回答,崔大人便自行離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但是看他那面若寒霜、步伐穩重的模樣,哪里像是喝酒上了頭?

還在眾人早就習慣了幸原公子孤傲不群的作風,于是崔渚獨自離開酒席。

又走出宴廳側門,順著曲幽小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再也聽不到一點兒絲竹聲或笑鬧聲的地方。

崔渚站在了一方蓮池邊。

時值初夏,荷花未放。

池畔楊柳依依,池中月影搖搖。崔渚獨自站在池邊,低頭看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崔渚的相貌與三年前的差別并不大,但神情氣質卻大不相同。

自從三年前離開陳宛以后,崔渚的眉頭就再也無法舒展開來,而這都是因為那個人。

崔渚想起來那個人。

三年了。

那人個頭長高了,相貌也變得英氣許多,但性格卻是一樣幼稚調皮。

三年了。

崔渚又想起來,方才在宴席之中,那人突然掉眼淚鬧脾氣,旁人還未反應過來,那些哥哥嫂子就立即圍攏過去,對他溫柔照拂柔聲安慰。

他被哥哥嫂子圍在中間,神情是那么羞臊氣惱,但又是那么熱鬧而神氣。

是阿,人人都疼愛活潑調皮的他,人人都圍著他殷勤打轉兒,連我崔雁洲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三年了。

當年他先是將我騙得團團轉,被我撞破真相以后,他又可憐認錯苦苦哀求,那番哭泣模樣真叫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可笑,明明是他騙了我,日思夜想寢不能寐的人卻是我。

可笑,明明是他騙了我,他卻輕易地將我忘到腦后,三年間連一封書信都不愿施舍與我。

我也并不是要他負荊請罪才肯罷休,只是連皇帝犯了錯都知道要下罪己詔,怎么偏偏他犯了大錯,哭鬧一場就算完了?難道他連封悔過書都懶得寄給我么?

或許是他根本就沒把這出鬧劇放在眼里罷。

可笑,我卻因為這事而改頭換面,徹徹底底地轉了性子。

崔渚的神色愈加孤寂。

他將雙手背在身后,恬靜夏夜之中,他一人默然孤立。

月光皎潔,晚風輕柔,朱紅衣袍隨風輕飄,公子長身而立巋然不動,只是幽幽的,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搖晃破碎。

因為他,我再也不敢相信或愛上別人。

因為他,我變成了這么一副冷心冷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