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這兒來？”蘇大牛皺著眉。

    蘇棗看著爹，爹身后還有好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密密麻麻站在一塊，河面不時(shí)有水蜘蛛飄過。

    “爹……河里好像有人……”蘇棗被抱起來，視野也就高了，趴在爹的肩膀上，她直愣愣的看著前方。

    人群后頭有人，有人在水里。

    長長的頭發(fā)在河水中起伏，有許多氣泡鼓上來，但很快就沒有了。

    一雙粗糙的手輕輕捂住蘇棗的眼睛，蘇大牛小聲道：“棗兒乖，別看。”

    “孩子既然跑過來，我就先回去了。”蘇大牛轉(zhuǎn)身對(duì)一個(gè)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蘇棗一句都沒有聽清楚，恍惚著被爹抱著往家走。

    “爹，水里是春花姐嗎？”

    蘇大牛將蓋住蘇棗眼睛的手，轉(zhuǎn)為摸她的頭。

    “春花jiejie偷偷下河，被大家發(fā)現(xiàn)了嗎？”蘇棗輕聲說，“要趕緊讓她起來，不然會(huì)生病的。”

    蘇大牛嘆了口氣。

    村子里的決定，他這個(gè)“外鄉(xiāng)人”就算瞧不慣，也不好開口說什么。

    蘇棗揪住爹的衣服，她不懂河邊的人都在圍觀什么，她不明白村里的人在做什么，可她知道，這些人在做的事情很不好。

    可是他們究竟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她不明白！

    “爹，春花jiejie是不是衣服濕了，人多不好上岸？你讓大家都回家吧。等回家后，讓娘去春花姐家里拿件衣服，我給春花jiejie送過去吧。”

    蘇大牛不說話，蘇棗在爹懷里漸漸沉默。

    蘇大牛加快了腳步，等到了村口，蘇棗忽然聽到有人大喊著：“云婆子死了，里長在哪里？”

    很快有人回答，“在河邊。”

    死了？

    蘇棗愣住。

    什么是死？

    村子里響起哭聲，云婆婆在村里人緣極好，誰沒有承過她的情呢？何況是這樣早年喪子的可憐老人，村子里都很難過。

    那天晚上，蘇棗被爹娘鎖在家里，晚上吃飯的時(shí)候，云氏將蘇棗放出來，蘇棗一個(gè)猛子就推開了娘，跑去了門口坡下。

    “棗兒！”云氏趕回來，將閨女往家里扯。

    “娘，我們?nèi)ズ舆叞桑　碧K棗哭著喊。

    孩童無力的時(shí)候，除了呼喚父母，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希望父母可以達(dá)成自己心愿。

    可是娘對(duì)她的拉扯很是無奈，“這是村里的打算，娘能怎么辦呢。”

    “爹！”

    蘇棗望向爹，可是爹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蘇棗猛的發(fā)現(xiàn)，原來看上去無所不能，在她世界里那樣強(qiáng)大的父母，是那么的無力，依靠父母想要達(dá)成自己的心愿，是做不到的。

    于是蘇棗掙脫開娘的手，向下沖去。

    她的力氣好像變大了。

    但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大，半路被爹追上來，掙扎了很久，成年男人的力氣，她還是掙不開。

    最后爹給了她一巴掌。

    蘇棗沒有再去。

    滿天的紅霞，蘇棗看到村里人從河邊回來。

    她再也沒有見過春花姐。

    大家說，春花姐死了。

    *

    晚上,云氏和蘇大牛悄悄說話.

    蘇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枕頭下是她撿來的書，耳朵變的那么好使，好像可以聽見很遠(yuǎn)地方的聲音，細(xì)微的蛐蛐叫聲，爹娘的談話聲，還有外頭的風(fēng)聲。

    爹說，那是私刑。

    村子里不能有那樣的女人。

    定了親，還跑出去失了身子，卻不告訴大家jian夫是誰。

    城里的老爺惹不起。

    這事得瞞住。

    趙家人跪著求里長，里長也動(dòng)了氣。

    娘嘆氣，叮囑爹，以后趙家的人少來往。

    *

    每個(gè)人都說，春花jiejie病死了。

    蘇棗見到了從出生起第一件村子里的喪事，是云婆婆的。

    再后來，就是春花jiejie的。

    過了兩天，村外來了位老爺，姓齊。

    據(jù)說是縣太爺?shù)氖骞夯╦iejie本來定的人家。

    村里都說春花jiejie病死了，那個(gè)人還來了趟村子，真是好人家的體面。蘇棗這一次看的很清楚，從轎子上下來的人，果然比元翁還老。

    花白的頭發(fā)佝僂的身軀，瞧著并不猥瑣，甚至有幾分氣派，衣服的料子蘇棗見都沒見過，瞧著那么滑溜，可蘇棗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

    這個(gè)人要娶jiejie做第九房的妾。

    春花jiejie不想做妾。

    什么是妾？

    娘說，妾是玩意。

    趙家欠了債，舍不得兒子當(dāng)奴，就要拿閨女去給這樣的老家伙當(dāng)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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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也沒有難聽到要哭成這樣吧。

    村里很少有外面的人來，孩子們都顯得很興奮，扒在趙家籬笆前探頭往里看。

    齊老爺知道春花jiejie病逝還給了銀子安慰趙家的人，趙家不缺女兒，春花招兒盼兒一共三個(gè)，生了足足三個(gè)才有兒子，趙嬸笑呵呵推了十歲的招兒盼兒出來，雙胞胎算是少見的，齊老爺很期待的看過去。

    可惜趙家一家子的丑人，只生了那么一個(gè)秀美脫俗的閨女，齊老爺不死心的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最后只能遺憾的搖搖頭。

    趙家的人便咬牙切齒的哭：“春花真是沒福氣。”

    趙家的兒子也哭：“爹，我不想當(dāng)奴，大姐走了，就讓二姐她們?nèi)グ伞！?/br>
    齊老爺沒了美人，不耐煩搭理這一家，聞著田里的味道，眉頭緊皺著，吩咐轎夫快些回。

    籬笆上看熱鬧的孩子里有蘇棗。

    她心里憋著氣。

    等招兒盼兒被牙婆領(lǐng)走后，蘇棗就更生氣了。

    她討厭齊老爺，更討厭除了招兒盼兒以外所有趙家的人。

    悶悶不樂的走在路上，腳尖踢到了幾塊干硬的牛屎，蘇棗想著自己最近跑的越來越快了，牛屎干了后也沒那么臭，鬼使神差的，彎腰從地上撿了幾塊帶身上。

    過了幾天，趙家人遇到了怪事。

    每當(dāng)路過草木多的地方，身后就有人偷偷摸摸用牛屎砸他們，趙家人被砸后沖過去看，樹后又沒人。

    村里便出現(xiàn)了這樣一幕，黃昏時(shí)分，總有趙家的人叉著腰在田里喊：“天殺的，哪個(gè)不要臉的天天逮著我們家扔牛屎！個(gè)下賤胚子……”

    蘇棗聽了當(dāng)沒聽到，大搖大擺從趙家人身邊走過去。

    閑暇時(shí)候，她還攛掇金花銀花一起編歌。

    “臭趙，臭趙，牛屎到。小暑大暑，有米不愿回家煮，抱著臭屎田間繞……”

    多唱幾遍，村里的孩童就都跟著唱，趙家在村子里的人緣本就不好，原本念著春花的好，大家不說什么，現(xiàn)在嘛